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一百六十八章 罵人不揭短,為什麼要罵人?(第2頁)

    “打贏了,皇帝真的賞!”

    “孩兒記住了。”李如松最終答應了下來,他年紀不大,對言官的千張面孔,見識還是太少了。

    周良寅在遼東受到了非人一般的待遇!沒錯,非人待遇,

    十二名御史,每天吃的飯是由遼東提供,就兩張光餅,梆硬梆硬,難以咀嚼,還賊難吃,連個肉都沒有,這也就罷了,他們連熱水都沒有一口!他們在遼東以雪補水。

    遼東軍吃什麼,御史們就吃什麼,李成梁吃香的喝辣的,居然給御史們吃這個東西!

    而且沒有暖閣,更沒有人伺候御史們更衣,盥洗,這讓御史們對李成梁的意見極大!

    最關鍵的是,李成梁整天放老虎嚇唬人!

    李成梁的遼東都司養著三頭猛虎,這些御史辦差的時候,這幾頭健壯的老虎就在他們不遠處打盹,一旦這些言官胡言亂語,李成梁真的會放老虎養人。

    既然都覺得他李成梁是藩鎮軍頭,老子就拿出軍頭的做派了,嚇唬嚇唬這群整天呈口舌之利,搬弄是非的傢伙。

    周良寅等御史到了平虜堡,看過了戰場後,點檢了下首級功,立刻馬上,沒有任何猶豫的掉頭就回京去,回去的路上,馬車從四輛變成了一輛,十二名御史擠在了一輛車裡,還有他們的行李等物。

    李成梁的意思非常明確,其他三輛車,摔溝裡,摔壞了!

    周良寅等人一直到了山海關,都在這一輛車裡擠著,直到進入京畿地面,才換成了四輛車,疾馳入京。

    十二名御史聯名上了一道奏疏,痛罵李成梁苛責言官,而且還把戚繼光給罵了,說戚繼光貪功冒進,朝中廟堂畫冊止於大寧衛,可是戚繼光居然想要進攻全寧衛,打下全寧衛來,這是貪功大罪。

    是的,周良寅等人翻臉了。

    李成梁的確苛責言官,還放老虎嚇唬他們,戚繼光的確打算冒進,進攻全寧衛,這都是實情。

    朱翊鈞收到兩本奏疏,快馬送到大寧衛和遼東都司,讓遷安伯和寧遠伯上奏陳情。

    十多天後,李成梁說他就是這麼幹。

    軍爺們在前線打生打死,這群狗東西在後面吃香的喝辣的,坐在暖閣裡摟著美人,對軍爺指指點點,給他們吃光餅都是看在他們朝廷命官的面子上,若非朝廷命官,早丟給熊羆,讓熊羆當過冬糧了!

    李成梁這封奏疏可是盡顯軍頭的威風,而後話鋒一轉,請求朝廷派侯於趙到遼東巡按為張學顏佐貳,遼東之事繁雜,不能都壓在張學顏一人身上,還請寶岐司吏員,前往遼東主持種田、地窖、甘薯、馬鈴薯等指導種植。

    一方面李成梁真的苛責言官,一方面,又請言官侯於趙到遼東去繼續巡按,這就是個表態,遼東還是朝廷的遼東,不是他李成梁的遼東。

    而戚繼光的陳情疏,也很有意思,他承認自己確實是要進攻全寧衛,但是不承認自己是貪功冒進。翻譯翻譯就是,我就是能打贏,能打贏還是貪功冒進嗎?

    說的很有道理,無法反駁,戰場上,贏了就是贏了,說話就是底氣十足。

    而李如松則上了一道奏疏痛罵周良寅等人都是無恥之尤,把他們在大寧衛的所有言談都記錄在冊,送到了京師,深刻的揭露了這些言官翻臉不認人的醜惡嘴臉,刻畫的入木三分。

    李如松是真的恨!

    這些御史,到了大寧衛,京營好吃好喝的伺候著,軍功戰場給你們點檢,軍功戰線沒有屁話可講,質疑起了前軍指揮的決策,戰場千變萬化,戰機稍縱即逝,這些言官又不打仗,打輸了死的不是他們是吧!

    完全都是在放屁,臭不可聞。

    李如松更進一步,把他和父親的交談也寫到了奏疏裡,虧他李如松還認為這些言官是好人,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下次這些言官再到前線,必然好好招待!

    一定送他們去斥候交戰的地方,感受下戰場的殺氣!感受下箭矢側著臉頰而過的恐怖和可怕!

    忒不是東西了。

    李如松對文官們的態度是非常符合矛盾說的,李如松對文官瞧不上,被譚綸教育,對文官產生了一種錯誤的期許,在這次巡檢邊方戰功的事情中,李如松對文官的面目,認識終於從矛盾中擺脫,文官裡當然有好人,但是賤儒不是人。

    這是打贏了,要是打輸了,言官們苛責軍將,戚繼光、李成梁、李如松等人只能受這個氣。

    勝負乃兵家常事,就連大明第一猛將徐達,都在洪武五年北伐的時候,被北元打的大敗而歸,沒有人可以說自己是常勝將軍,所以武將在面對言官的時候,天生就是劣勢。

    因為在戰爭中,是個人都會吃敗仗。

    朱翊鈞拉起了手中的六十斤下力弓,眼睛微眯,架起來忽然轉向了跪在地上的周良寅,鬆開了手中的弓弦,箭矢帶著呼嘯聲,紮在了周良寅的烏紗帽上,箭矢帶著烏紗帽紮在地地上。

    箭尾的羽毛,還在地上不停的顫動。

    “陛下饒命!”周良寅只聽到呼嘯之聲,感覺頭上一涼,知道是烏紗帽被射掉了,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渾身打了個哆嗦,顫抖不已的說道。

    他離死亡就只有一釐之遙,陛下至少準頭稍微差點,他就死了。

    陛下剛才真的動了殺心!

    皇帝親自動手殺人,難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還會追究陛下不成?哪怕是追究,陛下下一封罪己詔就是,反正年齡小。

    “你怕死嗎?”朱翊鈞看著周良寅平靜的問道。

    “怕!”周良寅終於不再敢說胡話了,選擇了說實話,什麼死後不朽,都是扯淡!

    就在剛才,陛下真的要殺他,死亡一步之遙真的可怕,生殺予奪之大權,在陛下手中掌控。

    朱翊鈞的語氣變得更加嚴厲,低聲說道:“是人,都怕死,朕也怕死,否則奢員們就不會試菜了,你是人,大明軍的軍兵們是不是人?他們也怕死。此次作戰,大明軍陣亡了二十餘人,凍傷兩千多人,你知道凍傷嗎?就是腳腫的老大,奇癢無比,抓心撓肺。”

    “但是他們還是去了,為了什麼?為了讓你吃著山珍海味,歌舞昇平,摟著美人,對拼殺將士指指點點?你質疑軍功,朕讓你去前線看,你又嫌待遇差,差在哪?差讓你吃光餅了?朕每天都吃一個,朕怎麼不覺得難吃!”

    “朕都能吃,你不能吃!”

    張宏有一次製作了美味的光餅,不是那種硬邦邦的,難以下嚥,要兌水下嚥,被朱翊鈞訓斥了一頓,讓他拿軍糧來,張宏無奈,只好取了難吃的光餅給陛下。陛下說的是磨牙,但大家都知道,這是一種同甘共苦的表態。

    張宏換了個思路,讓大明軍糧變得好吃點,那陛下總不能再吃難吃的光餅,這餅要好吃得過油,而南洋來的棕櫚油量大,還適合油炸,等到棕櫚油大量到港,那就可以開始製作新軍糧了。

    所以,朱翊鈞到現在吃的還是軍營的軍糧光餅,和周良寅吃的是一樣的。

    “陛下饒命!”周良寅再拜,他真的被嚇到了,陛下手裡還拿著弓,若是回答不好,他就是陛下手刃的第一條命。

    朱翊鈞看著周良寅才終於收起了渾身的寒氣,開口說道:“你今天就啟程去大寧衛,把大寧衛經營好了,算是將功贖罪,若是經營不好,就留在草原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