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去把唐僧師徒除掉(第2頁)

    如此擺爛到了嘉靖年間,老道士行新政新法,再開滇銅鑄錢,但是很快就發現,根本就是杯水車薪,缺銅就是缺銅。

    雲南滇銅在宋時就已經發現,但是從雲南運抵腹地,太過於昂貴了。

    在元文宗天曆年間,元文宗下旨開礦,滇銅一年不過兩千斤,明初在雲南設立官廠開礦挖銅,年產不過萬餘斤,宣德年間廢置雲南官礦。

    嘉靖年間新政錢法鑄錢,雲南滇銅產量增加到了一年十五萬斤,也就是二百四十萬兩,2400萬錢,而一枚嘉靖通寶重1.25錢,一共可以鑄錢1920萬枚,約為兩萬貫。

    滇銅產量飆升在韃清朝的雍正年間,從雍正四年起,滇銅的產量一路飆升到了650萬斤,而後在乾隆三年達到了歷史巔峰的1000萬斤。

    “銅荒能通過海貿解決嗎?”朱翊鈞遇事不決就開海。

    “短時間內並沒什麼效果。”張居正搖了搖頭,二百四十萬兩銅等於兩萬兩白銀,海面上的船實在是太少了,銅料貿易的利潤和風險,還是不對等的。

    大明窘境,鈔法已經失去了廣泛的民意基礎,而錢法卻因為銅礦的產量和成本,無法大規模的生產,除了缺銅之外,大明也缺銀子,大明一年銀礦產量不過十萬兩,6250斤。

    戶科給事中周良寅就非常反對,這是個賠錢的買賣,朝廷給一兩銀子,卻換不來一貫銅錢,為何要採銅呢?可是朝廷不鑄錢,小民用什麼呢?

    “那先生以為行鈔法還是行錢法,看戶部衙門也在爭吵這個問題。”朱翊鈞詢問著朝中政令的改動方向。

    反正到戶部上書的時候,張居正也要貼浮票,不如當面交流。

    “陛下,鈔法和錢法並不是完全對立的,而是一個相互促進的過程,錢法要有,鈔法也要有,如果將其完全對立來看,就是片面的,有了錢法,才能有鈔法,這個相輔相成的過程,也是事物發展的規律。”張居正闡述了自己的觀點。

    將鈔法和錢法對立去看待,是不符合矛盾說的。

    “先生所言如同醍醐灌頂。”朱翊鈞頗為肯定的說道:“錢法和鈔法對立而統一,果然符合先生的學說,戶部的爭論,看起來是浪費時間,是對矛盾說掌握的不夠充分,思考問題太過於片面導致的。”

    “前段時間,朕說以先生註解四書五經為天下官式,推行天下百官熟讀矛盾說,先生還不肯。”

    “看來,非常有必要。”

    錢法是鈔法的基礎,沒有大量的銀幣銅幣,推行錢法就是在竭澤民脂民膏,哪怕是洪武年間規定,一貫鈔可以換一兩銀,但是朝廷根本沒有那麼多的白銀兌付,這是鈔法敗壞的根本,大量濫發,再加上權豪們私刻,最終導致了鈔法徹底敗壞。

    而鈔法是錢法補充,在大宗貿易中,動輒幾萬兩白銀的貿易,用銀幣、白銀去交易,風險大、週期長而且極其不方便,這也是大明小農經濟蛻變的重要阻力。

    所以,錢法和鈔法不總是對立的,而是對立且統一的辯證關係,如何推行政令,就要考驗施政者的能力了。

    不是說,下令鑄造銀幣,然後就有了銀幣,白銀從哪裡來,銀匠從那裡來,鑄銀幣採用軋印還是鑄造等等,都是要解決的問題。

    “陛下謬讚。”張居正清楚的知道,陛下的矛盾說造詣並不差,陛下看待錢法和鈔法的態度和他是一致的。

    張居正斟酌了一番開口說道:“其實永樂年間,滇銅曾經通過紅河入交趾,海運入南衙,但是紅河不適合河運,而後雲南地方有司,利用長江運輸,若是想要擴大滇銅產量,是可行的,責令雲南布政司多開銅山便是。”

    “一紙政令就可以?”朱翊鈞有些不確信的說道。

    這不是碧波潭老龍王的女婿九頭蟲,對著奔波霸說:“你去把唐僧師徒除掉”一樣的不切實際嗎?

    張居正俯首說道:“是的,一紙政令就可以,嘉靖七年的時候,也是一紙政令,在黔國公府的支持下,雲南開始開銅山,短短兩年,就從萬斤,增長到了十五萬斤,時至今日,每年有十五萬斤滇銅入南衙漕運入京。”

    “但是後來朝中反對言利的風力輿論之下,也就止步於此了。”

    “按照當初內閣學士桂萼的想法,朝廷一年至少要四百萬斤的銅料,而天下最少要一千萬斤的銅料,也就是三十億以上的銅錢,才能供給萬民所需。”

    “桂萼因為言利被彈劾致仕,而後重新啟用,再到次年,告老還鄉。”

    張居正介紹著嘉靖七年到九年的錢法新政,桂萼認為滇銅一年產量在一千萬斤以上,才能滿足大明所需。錢是百貨之溝渠,沒有錢財,大明的財稅就是稀裡糊塗的一筆爛賬。

    桂萼很快就因為言利被彈劾致仕了。

    對於朝廷是否言利,在嘉靖年間,仍然是不應言利穩穩的佔據了上風,畢竟那時候大明國朝的財政狀況還算良好,西北俺答汗還沒入寇京畿,東南還沒有倭患,所以鑄錢這件事,也就到兩萬貫為止了。

    但是到了萬曆年間,朝廷言利變成了政治正確,嘉靖七年到嘉靖二十年,朝廷還能養得起宗室,萬曆年間,就只能讓宗室郡王以下,自謀生路去了。

    問就是沒錢,窮鬧得。

    隨著清丈還田、擴大稅基、月港市舶司和松江市舶司抽分、稽稅追欠、六冊一賬的推行,大明的國稅已經肉眼可見的變好了,畢竟現在連內帑都堆滿了銀子,皇帝豪橫一人三兩銀子作為額外的恩賞,給參與此次大寧衛之戰的軍士。

    萬曆二年年末,禮部為了鰲山燈火,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就為了熱鬧熱鬧,費盡了心思。

    國稅狀況變好後,不應言利的風力輿論,有了再起的架勢。

    雲南有個沐王府,就是高皇帝朱元璋義子沐英的黔國公府,民間普遍把黔國公府稱呼為沐王府,兩百多年來,黔國公府在雲南,具有典型的諸侯國特性,但是黔國公府自始至終,從沒有違逆朝廷政令。

    黔國公府喜歡兼併,一個國公府有兩萬多頃的地,徐階一輩子就搞了二十四萬畝地,2400頃,黔國公府是徐階的十倍,但是朝廷都是充耳不聞。

    只要黔國公府仍然遵循大明號令,那就是大明西南穩定的基石,是大明西南方向的柱石,這是朝廷和黔國公府的默契。

    這就有了差距,黔國公府在西南近兩百年,沒搞出什麼么蛾子來,西北晉黨,用了短短十幾年,就給大明小刀拉大腚,好好的開了開眼,給皇帝結結實實的上了一課,禮樂征伐、慶賞威罰自諸侯出,是何等可怕的後果。

    所以,在滇銅這件事上,真的就只需要一紙政令就可以了。雲南不是西北,黔國公府不是晉黨。

    因為雲南真的太窮了,當地也需要一個支出產業來維持生計,大明腹地有的兼併,土地矛盾,雲南也有,而且問題也很嚴重,如何安置這些失地的佃戶,對於雲南布政司和黔國公府也是一個考驗,但是礙於朝中不能言利、君子恥於言利的政治正確,雲南地方也是無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