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一百零五章 朕要學外語


  徐階還在偷偷買田,偷偷兼併,沈昌明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勸徐階不要買田。

  沈昌明繼續說道:“你為何就是不甘心呢,那張居正志氣比你高,手段比你狠,心思比伱歹毒,你就是在朝中做首輔,又鬥不過他,那高拱倒臺,雷霆之勢,天有異象,客星犯帝座,張居正都穩如泰山,你為何要跟他鬥氣呢?這不是自尋死路是什麼?”

  “他是我學生!他的本事都是我教的!”徐階依舊怒氣衝衝的說道。

  沈昌明搖頭說道:“你確定?他那矛盾說你沒讀嗎?那是你教出來的?姐夫啊,算了吧。”

  沈昌明這話音未落,就看到門房風一樣的衝了進來,門房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俞帥和提督內臣張誠、錦衣衛千戶駱秉良,就在門外,遞了拜帖,說要見太師。”

  說俞大猷,俞大猷就帶著緹騎和南兵到了門外。

  沈昌明大驚失色,而徐階也猛地站了起來。

  “誰?”徐階臉色數變。

  “緹騎提刑千戶駱秉良,就是剛剛抄了顧氏的那個。”門房張皇失措。

  “請!”徐階不斷的告訴自己,自己兼併的事兒,做得很隱蔽,而且是通過經紀買辦去持有,即便是東窗事發,也決計不會牽連他的頭上。

  緹騎不知道,緹騎不知道!徐階在心思反覆的對自己說。

  “徐太師。”俞大猷、張誠和駱秉良一起走了進來,見到了徐階仍然是滿臉堆笑。

  徐階也趕忙回禮說道:“俞帥。”

  “我俞大猷是個粗人,今天過來,主要是提刑千戶找你有事詢問。”俞大猷直接開門見山,甚至連入門喝口水的意思都沒有,客套的話都免了。

  駱秉良眉頭緊皺的說道:“孫克毅、孫五等人奏報說,徐太師又在買田?”

  緹騎知道,緹騎不知道,還能找上門來?

  “沒有,絕對沒有!”徐階立刻擺手說道:“自從還田後,我家就再沒買過一畝田,朝廷恩厚如山,千戶莫要信了歹人的話,決計沒有兼併啊!”

  “誰是歹人?我嗎?”駱秉良將馬鞭背在身後,笑著說道:“沒有就好,也希望徐太師作為縉紳,安土牧民,安定一方,朝廷自然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姑息壞人。”

  “好說好說。”徐階背後升起了一層的冷汗,這朝廷鷹犬的鼻子也實在是太靈了!這頭剛剛買了幾畝,緹騎就立刻進了門,詢問事由。

  至於孫克毅和孫五,也是松江府的權豪奢戶,孫克毅的父親孫承恩,是正德年間的禮部尚書,而松江孫氏往前數,能數到東晉士大夫孫康。

  松江孫氏和徐氏的矛盾,主要是當初一起做布莊生意,徐階仗著自己是首輔,多有苛責侵佔,而孫克毅的哥哥孫克弘,行重賄徐階,謀求推舉官職,結果徐階光拿錢不辦事,不斷索賄,孫氏自此懷恨在心。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駱秉良仍然是滿臉帶笑,話鋒一轉面色嚴肅的說道:“徐太師,接下來的問題,仔細回答,若有錯謬之處,恐怕很難交代,不要讓我難做,也不要讓朝廷難做。”

  “何事?”徐階心中一驚,還有比侵佔更大的事兒找上門?

  駱秉良正色說道:“嘉靖三十六年,胡襄懋鎮東南,曾上奏請命求鄭和出使水程文牘,造船平倭。”

  “世廟主上,詔索兵部舊案,兵部尚書聶豹至車駕司遍尋不得,笞吏,復令入檢三日,終莫能得舊案,後禮部言,憲廟時,舊案被車駕郎中劉大夏焚燒鄭和出使水程。”

  “劉大夏言下西洋事曰:三保下西洋費錢糧數十萬,軍民死且萬計。縱得奇寶而回,於國家何益!此特一敝政,大臣所當切諫者也,舊案雖存,亦當毀之以拔其根。”

  “舊案不在。”

  “聶豹再點檢舊檔,上奏說,留都舊案仍存,胡襄懋才得舊案,造戰船平倭蕩寇。”

  “胡襄懋瘐死,鄭和出使水程舊案何在?”

  眼下松江要籌建市舶司,要設立船廠,但是設立船廠要能造船,鄭和出使水程舊案,就成了大明朝考古式科研造船的重要資料,而這份舊案,在成化年間被劉大夏焚燬,但那是北衙存於兵部舊檔,南京留都的那一份,仍然保存完好,被胡宗憲支取用以造船平倭。

  而現在,朝廷要造船要開海,當年那些舊案最後流轉到了胡宗憲的手中,胡宗憲死在了徐階的手裡,所以,駱秉良來找徐階討債來了。

  徐階面色為難,似乎不願意提起此事。

  駱秉良眉頭一皺,挎繡春刀,出刀一分說道:“徐太師不知?”

  眾緹騎一看千戶拔刀,立刻準備拔刀,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殺人的肅殺之氣。

  顧氏剛剛被面前的駱秉良給抄了家,駱秉良的威脅是眼跟前、實打實的威脅。

  不交代就抄家。

  徐階但凡是回答不對,駱秉良就要抄家了,朝廷嚴令禁止侵佔,徐階明知故犯,就這個罪名,就足夠了,哪怕到時候被朝中文官口誅筆伐,內閣和皇帝要的舊案,也必須要找到!

  但倘若徐階能夠提供重要的線索和資料,那徐階的明知故犯,只要把田退了,大家都當無事發生了。

  將功贖罪。

  徐階看緹騎肅殺的表情,終於開口說道:“千戶,鄭和出使水程舊案,在茅坤手中。”

  “茅坤何許人也?”駱秉良眉頭一皺,追問道。

  徐階回答道:“茅坤是浙江湖州歸安人,乃是嘉靖十七年進士,嘉靖三十四年因惡嚴黨過甚,解職還鄉,茅坤回鄉後,倭患漸起,茅坤知兵,應胡宗憲所請,成為了胡宗憲的幕僚,助胡宗憲平倭,鄭和出使水程舊案都在茅坤手中。”

  “嚴世藩被流放,胡宗憲回籍,茅坤受牽連,再次被削籍歸家。”

  駱秉良這才瞭然的點頭,收起了繡春刀,滿臉笑容的說道:“如此。”

  緹騎們身上的肅殺之氣消散一空,既然徐階肯配合,肯說出問題,只要不繼續侵佔,那就沒必要過分追擊,眼下南衙還田事行事一片大好,為了一個徐階破壞大局,不值得。

  “徐太師,我個人有個問題,你當年為何要追擊胡襄懋呢?”駱秉良滿是疑慮的說道:“胡襄懋當時被革職削官身回籍閒住,不得籤書公事,嚴黨已經轟然而倒,樹倒猢猻散,胡襄懋已經無害了。”

  “為何要追擊過甚?”

  駱秉良有些不明白,徐階為何要折騰胡宗憲,胡宗憲已經政治性死亡了,不得籤書公事,沒人舉薦,胡宗憲不可能再起。

  “海瑞現在不也在朝中?”徐階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以海瑞為例子,萬曆小皇帝想起了海瑞,用海瑞回京之事,平定了科道言官的非議,海瑞致仕也不能籤書公事,他還不是回去了?

  該回來的人,終究是要回來的。

  胡宗憲平定東南倭寇有大功,只要有人提及,就有被起用的可能。

  駱秉良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知道了,是徐太師怕啊,行得正,為何要怕呢?”

  “俞帥,我立刻前往湖州,就不多耽誤了。”駱秉良嘲弄了徐階一句,帶著緹騎就奔著湖州而去。

  俞大猷就是來幫幫場子,或者說來看看熱鬧,萬一緹騎和徐家的家奴衝突起來,緹騎就五十人,可是南兵有三千,俞大猷倒是要看看,這些個地頭蛇們,敢不敢明火執仗的造反,和他的南兵碰一碰。

  有敢撓公法,傷任事之臣者,國典具存,必不容貸。

  徐階到底是沒那個膽子造反,駱秉良問,徐階就老實回答,俞大猷非常失望,沒能看到樂子。

  大石頭沈氏沈昌明就在眼前,若是徐階造反,沈氏和徐階姻親,也逃不過一劫,到時候抄了家,有田畝養兵不是?

  沒看成樂子的俞大猷,也沒多留和提督內臣張誠離開了徐家老宅。

  “徐太師啊,姐夫啊!你看看他們,看看他們啊,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你動一動,他們就打算要你的命,何苦呢?”沈昌明待俞大猷走後,立刻告辭,臨行前最後勸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