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九十三章 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第3頁)

  “是,張居正是個大才!”徐階咬著牙承認了張居正在學問上的成就!

  徐璠繼續說道:“父親,君子,以位分,治人者君子也,以德別,有德者君子也,其實都是一個意思,能管好自己的是君子,能管好別人的也是君子,很顯然,張居正以位分,以德別,都是君子!”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人了!”徐階舉起柺杖,就到徐璠的身上抽了一下,並不是很重,他那叫一個氣啊,徐璠在陰陽怪氣的、指桑罵槐的,罵他徐階是小人,以位分、以德別都是小人!

  關鍵是徐階還沒法反駁!

  徐階不斷的頓挫著柺杖,憤怒無比的說道:“他厲害又能怎麼樣!他是君子又能怎樣!”

  “他再厲害,他如此竭澤縉紳權豪,縉紳權豪要跟他張居正作對,他張居正拿什麼跟縉紳權豪們鬥呢?縉紳權豪,只需要出手,比如這佃戶遊民,民亂一起,朝廷必然追責,他張居正就是天大的本事,能收拾這爛攤子嗎?”

  “他不能!”

  徐璠沉默了片刻說道:“父親,孩兒不孝,父親怎麼就覺得,父親想到了,張居正他就想不到呢?甚至說,張居正有沒有可能,就在等,等我們作亂呢?”

  “父親莫打!容孩兒說明!”

  徐璠一看徐階又要打,猛地竄了出去,扶著交椅說道:“父親,我從一條編法說起,一條編法就是將各州縣、府的天賦和徭役編為一法,按照田畝徵收,田在誰的手裡,誰收誰的。”

  “為何縉紳權豪們,不把代價繼續向下朘剝,補足自己的虧空,而是任由朝廷如此魚肉縉紳?”

  “因為權豪縉紳都很清楚,已經朘剝到了極致,已經朘剝到了竭澤而漁的地步,朘剝到了田畝荒廢無人耕種,朘剝到了佃戶遊墜寧願操持賤業的地步,再朘剝,小民承受不住了。”

  “再朘剝,真的釀起了民亂,皇帝什麼時候追究張居正,我不知道,但是那些餓壞了肚子的百姓,一定會衝進我們的家裡,用鋤頭,敲碎我們的腦袋啊!”

  “父親!”

  “張居正恐怕就在等民亂,他不好殺的那些人,讓百姓來殺!”

  “張居正他壞事做盡!陰險狡詐,父親,咱們不是對手啊!”

  徐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徐璠,厲聲說道:“以後不許再看矛盾說了,看看你都看出了些什麼來!一派胡言。”

  徐璠非但不收斂,反而更加急切的說道:“如果我們縉紳是矛,那小民是盾,我們已經把盾快要掏幹了,真的把盾掏破了,我們縉紳就變成了盾,那小民就是那天底下最鋒利的矛!會把一切撕得粉碎,從頭再來。”

  “負陰而抱陽,負陽而抱陰,衝氣以為和,陰是陽,陽是陰,矛是盾,盾亦是矛,父親,乃是明理之人,天下萬物無窮之理,不就是如此循環往復嗎?”

  “漢代秦、唐接隋、元滅宋、明替元,是矛盾所激之大疑,不可調節之必然,亦是矛盾所激之大疑,解決調和之必然!”

  徐璠握著矛盾說,跟徐階辯論,那真的是把徐階給說懵了,張居正搞出這矛盾說,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什麼事似乎套這東西,都能解釋一樣!

  張居正甚至要推翻那天命輪迴,建立了一套新的解釋方法來。

  “張居正,他該死!”徐階忍無可忍,猛地站了起來,說又說不過,只能向著內室走去。

  徐璠才鬆了口氣,抖了抖袖子,摸出一本矛盾說來,頗為慶幸的說道:“張先生,真的是救了我家的命啊。”

  不是這本矛盾說,徐璠今天不見得能把倔強的父親說服。

  徐璠向自己的院子走去,而徐階從屏風後探出了腦袋,看到徐璠走了,才帶著幾個傭奴,參加詩會去了。

  徐璠能攔的住一時,攔得住一世嗎?他徐階是當爹的,他要去,徐璠怎麼攔?難道用鎖鏈將親爹鎖在房間裡?

  “大公子,大公子前腳剛走,老爺後腳就乘坐轎攆出門了,奔著詩會而去了!”一個傭奴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徐璠聽聞兩眼一黑,好懸沒暈過去,這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老父親已經辯無可辯,怎麼如此固執還要去呢?

  徐璠立刻就追了上去。

  這詩會集結起來,就一件事,說是吟詩作對,根本就是為了商量對策。

  徐階一到場,所有人都立刻站了起來,表達了自己對徐階的歡迎,其實很多人都認為徐階不會來,因為張居正真的對徐家已經仁至義盡,該給的面子、裡子,都給的十分到位,若是徐階再生事兒,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但是徐階還是到了詩會,這詩會便有了主心骨。

  “徐太師,您可算來了,若是今天這局沒了太師,就像是意無貫珠,我等如何能行?”沈昌明看到了徐階恭恭敬敬的行禮。

  “坐坐坐,大家都坐,我已經不在朝為官了,大家不必拘謹。”

  華亭沈氏,也被稱之為大石頭沈氏,乃是詩書禮樂之家,永樂年間,沈氏先祖沈度、沈粲,相繼成為進士,一手臺閣體,寫的那叫一個漂亮,從此之後成為了大明科舉的指定文體,臺閣體,楷書的一種,以烏黑、方正、光沼、等大為特點,講究一個方方正正,如同刊刻印刷而成。

  沈氏累代為官,往上數三代,比如雲南按察司經歷沈淮,等等。

  這參加詩會的還有,崑山顧氏,這可是蘇州傳承千年的豪奢戶,擅長丹青筆墨,家學淵源,顧氏本就為江東望族,其源出三國東吳丞相顧雍,顧氏和朱、張、陸,世為江東四姓之一,底蘊深厚。

  累代為官,比如顧濟,正德十二年京進士,刑科給事中,顧溱,是正德十六年進士,官至廣州按察司僉事,顧章志,嘉靖三十二年進士,現在的南京光祿寺卿兼任應天府府尹。

  而顧章志的兒子,顧紹芳,已經考中了舉人,這次詩會之後,前往京師考取進士。

  華亭徐氏、大石頭沈氏、崑山顧氏,乃是姻親,徐階娶了沈氏的姑娘,而徐階的親生母親出自崑山顧氏,而徐階的女兒嫁給了顧氏的顧九錫,這是一種極為親密、彼此姻親的關係。

  放眼望去,縉紳們大半都是這樣的來頭,祖上為官,現在還有人在朝中當差,這一股合力糾集在一起,那是連皇帝都要側目的力量,張居正何德何能,壓著這些縉紳,摁著這些人的腦袋,讓他們把吃進肚子裡的田給還了?

  張居正算什麼東西,不過是腿上的泥還沒洗乾淨的軍戶出身,憑什麼跟他們鬥!

  讓徐階有些膈應的是,詩會上,聊得最多的是俞大猷三日連拔十八寨,煊赫一時;張居正講學與帝矛盾說,鞭辟入裡。

  無論哪一個話題,都不是徐階願意聽到的。

  沈昌明站了起來,示意大家安靜下,開口說道:“諸位諸位,咱們來說說正經事吧,朝廷這是打定了主意要查侵佔之事,而且都把侵佔的具體地塊都給列了出來,七萬頃啊,這是剖我們的心,挖我們的腎,要我們死啊!”

  應天府尹顧章志,已經把確切的消息從官署傳了出來,傳到了這崑山,才有了這次的詩會。

  一直討論俞大猷的戰績彪悍和張居正的矛盾說驚為天人,實在是有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聚集在一起的縉紳們對朝廷的強大一清二楚,但是他們要守護自己的生產資料,那七萬頃田畝可是他們的命,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財富,怎麼可能輕易交出去!

  張居正要白沒他們的田產,他們不肯這般輕易的答應!

  沈昌明糾正了詩會宣揚朝廷強大這種不良的詩會導向,將事情拉回了正題。

  “諸位有什麼辦法嗎?”沈昌明詢問著。

  應天府尹顧章志的兒子,舉人顧紹芳,開口說道:“這事,其實好辦,我們蘇松地區最缺少什麼?”

  正所謂“: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啪!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感謝“19歲的中二病”的1500點打賞,謝謝支持和認可,求月票,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