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682章 當真是人妖物怪,醜態百出(第2頁)

  朱翊鈞搖頭說道:“你是知道錯了?不,你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戴鳳翔滿門老少被抓,你怕了,你和戴鳳翔往來如此密切,同榜同門,你怕朕瓜蔓到你身上,所以才來磕頭。”

  “朕讓你致仕你都不肯,那就和戴鳳翔一道蹲天牢去吧。”

  “來人!”

  “臣請骸骨歸鄉!”舒化嚇了一跳,這皇帝和那張居正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說翻臉就翻臉!其實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給臉不要臉了,陛下、海瑞,已經給足了面子,他自己貪戀權位,不肯走罷了,要是真的尚憎駑戀棧,淡泊名利,哪裡還會被海瑞查到貪腐?

  “嗯。”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舒化可以跪安了。

  朱翊鈞看著舒化的背影,對著馮保問道:“你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有,牽機毒刺殺海瑞之人,必然有他。”馮保斬釘截鐵的說道:“他奏對的時候,太心虛了,看似在堅持,但其實這次來就是來致仕的,這樣看起來,就像是楊博當年致仕,是激流勇退,明哲保身一樣。”

  “但楊博是楊博,他不是。”

  楊博是真的激流勇退了,當時晉黨和楚黨鬥到那個地步,楊博還是把考成法推行了下去,才選擇了離開,就推行考成法這一件事,朱翊鈞就一直念著楊博的好。

  楊博臨走的時候,還把全晉會館交給了葛守禮,而不是張四維,給晉黨留下了一個生門。

  但舒化呢?他就是來皇帝這磕個頭,凸顯自己離去,是因為皇帝要求,到了這種時候,還在求名,所以,馮保很確定,刺殺海瑞之事,必然有他。

  一事不二罰,也是政治鬥爭的底線。

  “讓緹騎把他拿了。”朱翊鈞稍加思索,而後放棄了思索,他選擇了讓權力小小的任性一下,覺得這人有問題就抓,至於有沒有問題,查一查。

  “這…”馮保愣了下,陛下有點不守規矩了,大理寺卿是正三品,拿正三品的朝官,最起碼應該有個刑部的駕貼,但陛下居然連刑部的駕貼都不給一張,直接就要拿人。

  朱翊鈞的眼神有些冰冷的說道:“政治鬥爭的底線,是他們先突破的,他們先不講規矩,卻要朕講規矩,沒這個道理。”

  “抓人。”

  “臣遵旨!”馮保頗為興奮,領了手喻,一溜煙就去找緹帥拿人去了,跟著陛下久了,馮保也是個樂子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南衙的官員,敢蹬鼻子上臉,就得給他們點教訓!
  朱翊鈞之所以要宣見舒化,就是要親眼看看這個人,解開自己心裡一個疑惑,戴鳳翔是不是被推出來的替罪羔羊,戴鳳翔起到了出清舊賬、平賬的作用,一旦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了戴鳳翔的頭上,那舒化和南京百官,就從這件事裡擺脫了,從此以後,可以繼續作為大明朝臣進行活動。

  而見到了舒化之後,大明皇帝確信,戴鳳翔就是被平賬的,可能他的妻兒會死,但戴鳳翔還有外室,外室子嗣會得到優待,而戴鳳翔的家族絕對收益不菲。

  朱翊鈞之所以肯定,是因為舒化是個虛偽的人。

  緹騎無緣無故拿了舒化,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這喚醒了南衙百官被錦衣衛支配的恐懼。

  而這件事,隨扈的北衙百官居然一言不發,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攔,先犯賤者死,政治鬥爭的底線,不是皇帝突破的,是南衙百官先動的手,那就不能怪皇帝使用暴力了,隨行的北衙官員,怎麼阻攔?

  李樂當時判斷南衙官僚不會動手,就是出於這個考慮。  
  王崇古差人四處尋找張居正和戚繼光,找了半天,才在獅子山下的一個小山莊找到了二人,這裡距離龍江造船廠不到兩里路的距離,一汪清水、三個漁翁,幾十護衛。

  現場還有個年輕人,徐光啟立侍左右。

  “您二位是真的能坐得住,陛下直接捕了舒化,這滿朝文武都在找二位當主心骨,二位可倒好,跑到這裡穩坐釣魚臺。”王崇古氣急敗壞的說道。

  張居正掛好了餌料,將魚鉤拋出,樂呵呵的問道:“王次輔是怎麼做的?”

  “這不趕緊給鎮撫司送了份駕貼嗎?總不能是陛下不講規矩吧。”王崇古坐定,沒好氣的說道。

  這天下誰都能不講規矩,唯獨陛下不能不講規矩,即便是陛下不講規矩,臣子也要想辦法,讓事情看起來講規矩。

  這看起來有點複雜,但政治素來都是這樣妥協。

  “哈哈哈,王次輔不也沒攔著嗎?怎麼就指望我和元輔去攔陛下?”戚繼光直接就笑起來了,他搖頭說道:“元輔和我在,陛下放不開手腳。”

  “不任性,不胡作非為那還是皇帝?”張居正嘆了口氣說道:“陛下很講規矩,是南衙這些個野心勃勃的蠹蟲,先動手的。”

  “有的時候,陛下過於君子了,這是我的過錯。”

  張居正對皇帝的要求是極為嚴格的,這些年陛下越來越有明君聖主的風範,但明君聖主有的時候也是個負擔,過於君子,就會吃小人的虧,對付小人,要用小人的手段。

  “有道理。”王崇古想了想,坐在了池邊,讓人拿來了一根魚竿,跟著這二位也一起釣魚,他也躲清淨,省的被人找上門來,還得費口舌,該裝糊塗的時候就要裝糊塗,這才是師爺。

  “南臺總憲袁洪愈有問題嗎?”王崇古顯然無心釣魚,忽然在春風裡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張居正思索了片刻,開口說道:“應該沒有。”

  人的名,樹的影,袁洪愈清風蓋代,這不是假的,這當官但凡是個清官,一般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袁洪愈的確去找海瑞求情了,但也沒有過分的要求,更像是人情往來,這官場上不都是非黑即白。

  “我找人問了問,袁洪愈之所以要找海瑞求情,其實是他孫子拜了個座師,這座師請求,人活著就會有關係,誰都避免不了。”張居正補充了一下自己的判斷。

  人只要活在這個世上,就不會沒有關係,不和別人產生聯繫,有些人情是推不開的。

  袁洪愈的孫子有點笨,袁洪愈教不了,只好找名師,這找了很久才算是找到了,這就抹不開面子了。

  “當個清官真的不容易。”王崇古由衷的說道。

  在場的三位大員,張居正收武將的賄賂,戚繼光行賄,每年兩千銀的孝敬也是送了很多年,王崇古更是晉黨的黨魁,海瑞認證過的大貪官,無論出於什麼目的,銀子拿就是拿了,就是貪腐了,他們都不是清官。

  “陛下還是很講道理的,也就是拿人,沒給舒化扣什麼罪名,就是查一查他有沒有問題,也沒把他的家人一起拿了,就舒化帶著百官跑到行宮血書伏闕這一件事,就該死!”戚繼光拋出了魚竿,說的很明白,陛下鬧的力度,還不夠。

  按照戚繼光的看法,這舒化就是個反賊,用謀逆的罪名就正合適,敢跑到行宮血書伏闕,這是逼宮!

  “那倒是。”王崇古也很認可。

  大明元輔、次輔、大將軍,躲到了獅子山腳下的龍潭開始釣魚,百官們也算是群龍無首,只能任由皇帝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