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四十六章 事了(第3頁)

 給何五妹的工作增添了不少新麻煩。

 她不敢怒更不敢言,只好默默忍耐。

 不多時。

 腸道漸空,何五妹又摸索到一個人頭,與其他的人頭不同,它完整一些,還連綴著半個肩膀,生著些漂亮的羽毛。

 熟悉的面容上雖痛苦,卻沒有那擇人慾噬的猙獰。

 “小七?!”

 何五妹險些驚呼出聲。

 但她短暫的異常,還是被鬼王捕獲,他似笑非笑垂下目光。

 “這小賊是今天才落入寡人腹中,狡猾得很,若非闖進了寡人寶殿,還真逮不住他。”

 何五妹悄悄將他埋在了人頭山底部。

 …………

 異物清理乾淨。

 縫線時卻又遇到了新的問題。

 鬼王的血與腸液帶著強烈的腐蝕性,便連那海外寶刀在腸子裡進去幾輪,刀身便朽得坑坑窪窪,一掰就斷。

 尋常絲線更是難以堪用。

 “用雲浣紗的絲如何?”

 李長安提議。

 旁人以為雲浣紗是絕產的珍品,李長安難道不清楚,這東西實則是山蜘蛛的蛛絲織成。能夠繪在黃殼書上,當有幾分神異。

 果不其然,蛛絲能夠抵擋鬼毒。

 不多時。

 “消瘦”了一圈的鬼王撫著肚皮上細密的針腳。

 “鬼醫娘子果然神乎其技。世人皆知,寡人有恩必償,卻不知娘子有何所求?”

 五娘盈盈一拜。

 “民女別無所求,只願法王能寬恕我等今夜冒犯。”

 鬼王呵呵笑起來:“娘子莫不是有所誤會?寡人與李道長一見如故,雖相識尚短,卻已作老友相待,又談何冒犯?”

 他支起身子,龐大身軀壓下來。

 “娘子不如另提它求?”

 何五妹咬緊銀牙,一聲不吭。

 鬼王也定定盯著她,眼睛越笑越彎,只餘兩縫幽光,冷冷懸在上頭。

 “何大家不必憂心。”

 卻是無塵再度開口。

 “世人皆知法王有恩必報,亦是一言九鼎。法王說沒冒犯,便定沒冒犯,說不追究,也定不追究。”

 他面露笑容,分外開懷。

 “敢問法王,貧僧說的可對?”

 鬼王的笑凝結在了臉上,目視無塵許久,終於化了凍。

 重重答:“沒錯!”

 然後仰躺回榻,放聲大笑,向殿內呼呵:“今夜諸事皆了!孩兒們,聽清了麼?”

 此話一出。

 道士身後吁氣聲此起彼伏,大夥兒都是知道好歹的,默默感謝何五妹,稍稍放下心頭大石之際。

 樂師中忽的越出一個美人,向臺上嬌柔行禮:

 “謹遵大王法旨。”

 這美人容貌美豔,姿態芊芊,便是在一眾鬼姬中也顯眼得很,可當她越眾而出,大夥兒才後知後覺發現,竟沒有一個人認得她。

 美人對著李長安嫵媚一笑,而後翩翩飛起,飛上法臺,與臺上一鬼神合二為一。

 緊接著。

 旁邊一背生羽翼的使者輕輕嘆息:“法王有令,妾身怎敢不聽?”

 言罷,臺下樂師中頓有驚呼,原是有人用硃砂點了淚妝,而今硃砂都化作血水,彼此相顧,都是滿臉血淚。

 又有使者於臺上悶聲回應。

 “曉得了。”


 幾個鬼女立刻發現,自個兒的影子“活”了過來,搖搖擺擺掙脫開去,惹得她們一陣驚呼,驚呼之後又是驚恐。

 驚惶抱成一團,影子已竄進角落,消失不見。

 伴著使者逐聲應喏。

 道士身旁人群顯出種種怪像。

 或是衣上刺繡的鳥兒化作實體飛入鬼神裙襬。

 或是口鼻之中悄然爬出蜈蚣。

 或是自言自語中對自己揮淚告別。

 ……

 死人、活人都亂成一團。

 李長安看得稀奇,他早想到對方埋有後手,卻沒想花樣如此繁多。

 但他並未輕舉妄動,只是再度告辭而已。

 鬼王沒有阻攔。

 …………

 當大夥兒脫出幽冥迴歸人間時。

 已過午夜。

 黃霧已散,白霧漸生。

 月兒高掛,浮在雲與霧之間,播撒清輝。

 夜風似刀,刀刀劈進骨頭縫,酸、痛、冷!

 李長安難受得很,但其他人與鬼卻好似從中得了什麼美妙感受,大哭大笑不休。也不曉得周遭人家聽了,明兒又會編排出什麼奇怪故事。

 無塵過來辭別。

 留得道士、黃尾與何五妹對著一眾哭哭啼啼的鬼姬撓頭。

 “咱們先回去?”何五妹心驚膽戰了一整天,眼下腦子一片空白。

 “不。”

 李長安指著何五妹懷中小七的頭顱——他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但仍一息尚存。

 何五妹終究不忍拋下他,最後時刻,大著膽子求來的。

 “先去飛來山。”

 …………

 登上飛來山。

 一通鬨鬧自不必多提。

 李長安把鬼姬們交託給萬年君,再留下何五妹和黃尾講述今夜故事,自個兒向銅虎討要一間靜室。

 銅虎把他領到破道觀唯一完好的正殿。

 殿中供奉著一位手持浮塵與寶劍的神仙,大抵是那位許天師。

 李長安行了一禮,然後背倚著神臺鬆垮垮坐下。

 四下無人亦無鬼。

 門外山林幽寂,月色可人,教李長安分外懷念自己的月盞。

 可惜啊……

 道士眸中最後一縷雷光徹底消散,腦袋一垂。

 再不強撐,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