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六章 洞天(第3頁)

 “既然沒什麼必要,為啥還要特意上門花錢?”

 “因為有時候,任務不僅僅是任務。”

 鍾還素拋下一句機鋒,笑呵呵滾蛋了,可剛出門,躲在廁所全程偷聽的老水鬼吳老大就大刺刺揭穿了他言外之意。

 “就是他們部門工作不好做咯,拋出點骨頭,試一試你們這些民間閒散人員好不好聽話。”

 其他暫且不論。

 難道真像鍾還素說的那樣,這裡可能存在的牛鬼蛇神已經自己嗝屁啦?

 呵,真這樣就太好了。

 道士心想。

 活少錢多,豈不妙哉?

 前方傳來曾廣文的呼喊。

 “教授,快過來!”

 ……

 曾廣文在街道盡頭的小廣場上。

 廣場邊立著石牆。

 牆上繪著壁畫。

 壁畫沒有被黴菌覆蓋,也一反這地方的常態,沒那麼精緻,那麼繁複,只用線條勾勒出一個群山中的村子陷入災難,村民一個個倒下,唯獨一個英雄獨自走出村莊。

 簡單、粗獷,卻透著一股蓬勃的生命力,讓人不由為畫中情景所感染,不由想去了解接下來發生的故事。

 可惜石牆其餘部分都已坍塌,碎片散落一地,被黴菌層層掩埋。

 但曾廣文呼喚大夥兒的原因卻不僅僅是壁畫。

 他的手電指向坍塌的石牆後,那裡一條向上的石階,石階覆著厚厚的黴菌,印著一串明顯的腳印。

 折騰了大半天,終於要找到人了!

 大夥這才從尋幽探奇的氣氛中拔出神來。

 趕忙沿著石階往上,抵達一間神殿——一座建立在山腹溶洞中、用石頭雕刻出的神殿。

 這會兒大夥已經有些麻木了,溶洞中可以有村莊,再加上一座神殿又有什麼稀奇?

 有神殿當然有神像。

 它就默然屹立在神殿深處。

 豬鼻鷹眼,鬚髮戟張。

 這副熟悉尊容從壁畫走入現實。

 高據在神臺上,冷冷俯視闖入它殿堂的凡人。

 手電光雜七雜八照過去,為神像披上一席參差的光影,愈加顯得森然恐怖,兇獰逼人。

 冷不丁照面,當即給眾人以短促的驚呼與長久的心悸。

 李長安最先回過神。

 作為道士,他一向缺乏虔誠,沒有靈性的神像,對他而言,只是塊石頭而已。

 他提著手電稍稍查找,便在祭臺邊的角落尋到一抹暗紅。

 馬春花!

 大夥見了,忙不迭都把燈光指過去。

 披頭散髮的女人蜷縮在那裡,懷抱著向安岱已然僵硬的屍體。

 蕭疏小心呼喚了兩聲。

 她才迎著光慢慢抬起頭來,臉上帶著恍惚的笑容。

 然後。

 將屍體的頭部攏近心口,輕輕搖晃。

 嘴唇輕啟。

 一首輕柔的山歌便在黑暗中迴響。

 那歌聲含混、怪異,卻耳熟。

 李長安又把手電指向那張鷹目豬鼻的面孔,曾廣文在旁喃喃道:

 “啖吔咦珂。”

 …………

 為了搜救馬春花,大夥兒都折騰了一整天。

 個個精疲力盡。

 所以考古隊的幾人雖然事業心發作,恨不得一頭紮在地下,但還是得先回地上修整。

 於是大夥再次穿過搖晃的鐵索橋,攀上漫長的隧道。

 眼見得快要重見天日。

 打頭的王忠民突然一聲怪叫。

 道士聽見,還以為牛鬼蛇神終於現身,懷揣著激動的心情,幾個健步躥上去。

 然而。

 沒有妖魔,也沒有鬼怪,有的只是石門前,幾個身影無聲立在昏暗的風雨裡。

 共有七人。

 同樣的乾瘦,同樣的枯朽,同樣的蒼老得不似活人,用同樣昏黃的眼珠子望過來,眸光瞧不出絲毫情緒,卻讓人隱隱脊背生寒。

 正是這座山中孤村的主人,七位與村莊一同老朽的居民。

 邵教授氣喘吁吁上來,見狀,立馬以自己的經驗勸道:

 “各位鄉親不要激動,我們考古隊的工作不是要打擾你們的祖先,或者是搞破壞,相反,

我們是要幫你們保護它、修繕它。”

 “對。”

 王忠民也插起話來。

 “這些東西埋在地下也只有發黴,要是開發出來,全縣的人都會跟著沾光,難道不好嗎?”

 他倆你一句我一句說了一大堆。

 七個老人還是那副模樣,在雨中神情呆滯。

 直到兩人口乾舌燥,面面相覷,再找不出話來。

 他們卻同時轉身,各自離開。

 從始到終,不發一語。

 眾人啞然無措。

 李長安則若有所思凝視過去。。

 他們的背影像一塊塊朽木、一團團黴菌,在傍晚的悽悽風雨裡,融進了這老村的破敗凋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