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九十四章 是人是妖難辨己(第3頁)

 張易沒去數自己殺了多少妖怪,受了多少傷,換了幾把刀,又唸了幾句詞。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裡浮現出許多的畫面,或熟悉或陌生,熟悉的有在狸兒樓下的驚鴻一瞥,從此魂牽夢繞;陌生的有在山林與曠野,與無數的妖怪、惡鬼、武士、僧道搏殺,戰而勝之,吃掉敗者的屍體。

 兩種記憶相互交織,教人分不清自己是誰。

 他冷硬的神色漸漸迷離,一如深陷夢魘,一如大夢初醒。

 沒由來的。

 他想起昨日與今日種種。

 滿懷雀躍將釵子送給美人,對方也含笑收下,良辰美景,一如書中故事。然而,今晨盛裝的美人出門,雲鬢上配著的,卻不是自己送的簪子。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三娘子家財萬貫,藏室裡羅列奇珍,瀟水城裡最好的簪子在她的妝奩裡也份屬寒酸。

 可為何自己會固執地以為三娘子一定會戴上那隻簪子呢?

 以至於鬱鬱寡歡、神魂落魄缺席了今兒的酒神祭。

 待他發覺異樣,拼命闖入妖叢,找到了三娘子時……

 張易揮出刀刃,在刀口斷裂之前,斬下了身前妖怪的腦袋,乾淨利落,一如之前親手斬下三娘子的頭顱。

 而後舉目四顧。

 伏屍遍地。

 已然再無敵手上前。

 他神情恍惚丟下了手中斷刀,卻又察覺褲腿一緊。

 低頭瞧去。

 呵。

 原來還有隻漏網之餘。

 鳥嘴人身,四肢盡無,從腰部被攔腰斬斷,拖著白色的腸子,徒勞用鳥喙拉扯著張易的褲腳。

 張易正要拾起斷刀了結了它,可已化作鐮刃的左手卻自個兒揮了下去,刨開了妖怪的胸膛,勾出了它的心臟,送到了自己嘴邊。

 遊俠兒自然而然地張開了嘴。

 可咬下那一刻。

 神思驀然清明。

 他急忙丟開心臟,臉上變化出難以言喻的神色,又凝望著自己的左手,不知不覺間,妖化已從手肘蔓延到肩膀,如今整條左臂都變成了螳螂狀的刀臂。

 再稍作檢查。

 原來,除卻握刀的右手,四肢已盡為蟲軀。

 “是時候了。”

 他對自己說道。

 而後坐下來。

 坐在肉泥與殘屍之間。

 先是舉起刀臂斬下了雙腿,再用右手捏住左肩,硬生生扯下刀臂,棄之於地。

 冷汗直冒,青筋暴起。

 哆嗦了好一陣。

 才用僅存的右手摸索入懷裡,掏出一個巴掌長的短刀,形制粗陋,似鄉野孩童的玩具。

 然而,當他用牙扯下刀鞘,露出的卻是貨真價實的開鋒利刃。

 “此刀長七寸,桑木作柄,生鐵為刃,是吾孩提時,由……”

 他將刀尖倒轉對準心口,努力思索,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送給自己的。

 抬頭。

 看了看昏慘而骯髒的城市。

 許久。

 “算了,記不得了。”

 沒柄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