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魚頭 作品

第六十六章 支持(第2頁)

    王魃依舊平靜地敘述著:

    “在她力竭之前,卻還是拼盡全力,為晚輩施展了一道‘回命術’,她於法術並無天賦,甚至還比不得晚輩豢養的靈獸,可那一道法術,她卻用得出神入化……晚輩也不知道,她到底練習了多少次。”

    “而之後,晚輩才知曉,晚輩道侶,在以身阻敵之時,已然有了身孕……”

    大殿之中,頓時響起了幾聲女修的驚呼。

    王魃面色誠懇地看向秦登元:

    “是以前輩所問,晚輩思來想去,也唯有一句可以回應。”

    “步蟬無晚輩,或無以存焉,晚輩無步蟬,亦無以至今日。”

    “若前輩以身代之,又何自處?”

    大殿之中,瞬間安靜得針落可聞。

    這一刻,周圍的元嬰修士們,無不目光復雜地看著王魃。

    或笑其迂腐,或憐其坎坷,或感其真誠,卻也有更多人看向王魃的目光中,多了一抹讚賞和欽佩。

    即便是一直對王魃頗為厭棄的赤烈泉,也不由得面色微怔,彷彿第一次認識了王魃一般。

    人不忘本,說來容易,可明知康莊大道就在眼前,卻仍是選擇了自己來時的曲折小路,這樣的勇氣和堅持,又有幾人能做到?

    更何況,當眾拒絕了秦氏太上,這可不止是拒絕誘惑這麼簡單。

    易地而處,捫心自問,恐怕在座的也沒幾人能做到。

    卻在這時,一道氣惱的聲音驟然響起:

    “混賬小子,豈敢在這胡言亂語!”

    “冒犯了登元道兄,還不速速回萬法峰反省去!”

    王魃微有些錯愕地看向距離秦登元不遠的邵陽子。

    邵陽子面色微沉:

    “怎麼?不願去?少陰山山主何在!”

    人群中,一身玄金大氅的屈神通連忙站了出來。

    “還愣著做什麼!”

    邵陽子怒喝道。

    屈神通連忙便將王魃帶了下去。

    邵陽子隨即看向秦登元,氣憤道:

    “這個混賬弟子實在沒有規矩!登元道兄,你若是不解氣,稍後咱們便去少陰山……”

    秦登元卻面沉如水地冷哼了一聲。

    “邵道兄倒是好盤算!”

    邵陽子見被點破,倒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只是歉然地看了一眼秦登元身旁的秦凌霄。

    而此刻的秦凌霄,只覺一切都像是在夢魘中一般。

    王魃說出最後一句話的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不知所謂的丑角,承受著所有人投來的異樣目光。

    她甚至開始怨惱起自己,為何明知他對自己毫無想法,卻非要恬不知恥地前來。

    不光是她受辱,甚至是太爺爺也要顏面掃地。

    四周的光線彷彿都混亂起來,眼前的人影也開始重疊、晃動……

    私語聲、譏嘲聲……

    她強忍著眼淚。

    不想讓這最後的體面丟失。

    拽了拽身旁的秦登元。

    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太爺爺,我、我們走吧……”

    秦登元心疼地看了眼秦凌霄,也顧不上太多,冷哼了一聲,旋即便帶著她匆匆離去。

    真定王秦火跟在身後,倒是沒有失了禮儀,對邵陽子拱手之後,也隨即離開。

    邵陽子微嘆了一口氣,心中暗暗搖頭:

    “失策了啊。”

    雖然主要是因為秦火那邊給了他錯誤的信號,但更多也是因為他急於趁機拉上秦氏,同時安撫宗內中高層的人心,反倒是失了周全。

    當然,王魃如此堅決的態度,也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畢竟在他想來,即便是不喜歡,看在對方身後的秦氏份上,正常修士都不會拒絕。

    卻沒想到王魃早已有了道侶,且還是一路扶持走過來的那種。

    可惜等他意識到這點時,情況已然失控。

    “這般倔脾氣,倒是和無敵頗類。”

    邵陽子心中想著,面上卻是恍若無事,陸續安排起了眾修士們接下來的任務。

    很快,伴隨著大會的結束,宮殿內再度恢復了平靜。

    唯有二長老荀服君卻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皺眉看著邵陽子:

    “你就這般縱容姚無敵的弟子?”

    “若是方才你下令讓他娶了秦氏女,他必不敢真的拒絕!”

    雖然被指責,邵陽子卻並未動怒,只是平靜道:

    “此事並非他之過,為何要他來承擔結果?”

    荀服君冷哼了一聲:

    “大洪水亦非三洲修士之過,為何要三洲修士來承擔?”

    “師兄,你才情智略,皆是同輩首屈一指,可唯獨就是太過心善,如今之世,天道衰微,大亂在即,豈能如此優柔!”

    “那秦氏萬一若因此而與我宗生出了齟齬,不能同心協力,又如何能應對外敵?”

    邵陽子聞言,微嘆了一口氣。

    “放心吧,秦登元不是那般意氣用事之人,他現在不過是在氣頭上,要不了多久,便會來找我。”

    “你在這等我,就為了和我說這個?”

    “自然不是。”

    提到了正事,荀服君也不再多言,微微正色道:

    “八重海那邊的‘真實膜眼’,到底是什麼情況,能堵上麼?”

    邵陽子輕輕搖頭:“我和任師弟抽空去看了下,此膜眼的確和其他我們見過的那些不同,已經貫通了整個天地胎膜,想要堵上,恐怕便是煉虛修士也未必能做到……”

    “那你還要去?”

    荀服君忍不住皺眉。

    邵陽子嘆息道:“不去試試,焉知可否。”

    “況且,雖然咱們早就做了準備,可如今想要將整個萬象宗都動員起來,卻還需要一些時間……天地大災可以有,但決不能在風臨洲,一旦元磁真的在大晉爆發,咱們之前的準備,便都前功盡棄。”

    荀服君聞言,頓時沉默。

    “那,我能做什麼?”

    “其他倒是沒什麼需要擔心,長生宗與咱們雖然想法不同,但終究與咱們關係匪淺,遊仙觀也是如此,唯有燕朝的原始魔宗……那位的心思到底如何,咱們都不太清楚。”

    邵陽子沉吟道。

    荀服君聞言,沒有再說話。

    原始魔宗的那位,心思詭異,修為亦是深不可測,不管是萬象宗還是長生宗,都沒有能夠壓下對方的人。

    這也是大燕能夠與大晉分庭抗禮的原因之一。

    他心中極為忌憚。

    思索道:

    “中勝洲那邊,倒是有元磁傳承,咱們或許可以前往中勝洲請求援助,他們常年受極南元磁之力困擾,想來會有應對的辦法。”

    “這倒也是個路子,這件事,便交由你來安排吧。”

    邵陽子頷首道。

    荀服君正要離去,這時邵陽子忽然又道:

    “對了,你剛出關或許不知,須彌如今也渡過了化神劫,只是不知何種原因,始終未能甦醒,你‘煉情脈’最擅感知情志,若有空閒,不妨去看看。”

    “哦?須彌渡過了化神劫?”

    荀服君微微一怔,臉上隨即難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值此之際,又添一位化神劍修,倒是幸事,宗主放心,我這便去瞧瞧。”

    “嗯,去吧。”

    邵陽子輕輕揮手。

    目送著荀服君離去,他負手立在宮殿前,目光看向遠方,看得很遠很遠。

    ……

    大晉,天京城。

    深宮之內。

    “小凌霄,你、你真的要這般?不過是一個不識好歹的小修士罷了,太爺爺給你去找更合適的……”

    秦登元看著眼前雙眸微紅,目露決絕之色的秦凌霄,眼裡滿是心疼。

    秦凌霄看著秦登元,臉上似是平靜:

    “太爺爺,我意已決,從此一心修行,追尋大道。”

    “請您出手,廢去我所修的《嬌龍法》。”

    秦登元卻是遲遲不願,苦口婆心地勸道:

    “小凌霄,我秦氏女修先天受限,想要靠自己修行難度極大,你雖然天資極高,可一旦廢去你的嬌龍法,想要修行至金丹都是極難,到時候你的壽數都要受到影響……”

    “太爺爺,您就再幫我一次吧!”

    秦凌霄看著秦登元的眼睛:“就一次。”

    看者秦凌霄眼中的堅決,秦登元頓時怒氣勃發,揮舞著手臂:

    “我這就去把那小子給抓來!非得一點一點折磨死他!”

    秦凌霄卻只是看著他。

    見秦凌霄這般模樣,秦登元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幽嘆了一口氣:

    “為了一個王魃,至於麼……”

    “我已經忘記他了,現在,我只想追尋大道,為我秦氏崛起出一份力。”

    秦凌霄靜靜地看著秦登元:“所以,請您再幫我一次。”

    秦登元閉上了眼睛,旋即又睜開,眼中閃過一絲沉痛,低沉道:

    “好!不愧是我秦氏兒女!”

    “待會太爺爺會小心點。”

    “嗯……多謝太爺爺了。”

    秦凌霄低聲道。

    半晌之後。

    修煉室內。

    秦凌霄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面前鏡子中的自己。

    面容雖然依舊精緻,卻似乎多了一絲歲月的痕跡。

    然而她的眼睛裡,卻越發純淨和冷淡。

    她似乎又恢復了曾經屬於她的驕傲。

    感受著丹田內的狀態。

    以《嬌龍法》所修來的法力已經盡數被化去,僅剩下極少數精純的法力殘餘。

    藉著這點殘餘,她輕輕從儲物法器中,取出了一樣東西。

    摩挲著青黑色的令牌,似乎是在感受著曾經沾染的那點體溫。

    沉默之後。

    按照記憶中的法咒依次施展。

    很快,青黑色令牌,在她面前緩緩展開……

    ……

    王魃微有些錯愕地看著面前的萬法峰。

    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面前一身玄金大氅的屈神通。

    “屈師叔,這……”

    “你小子就偷著樂吧,當著人家秦氏太上的面直接回絕了人家曾孫女的婚事,要不是宗主保你,你有十條命都得要沒了,化神修士的顏面,豈能輕犯。”

    屈神通搖頭道。

    語氣之中,卻是多了一絲親近。

    看向王魃的眼裡,也多了一絲感嘆和欣賞。

    要說王魃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顯然不太可能。

    畢竟能從鄉野小國之中一路行來,若真是莽撞性子,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

    可今日卻敢在大庭廣眾之下,不惜得罪化神,也不願屈從,只為不負結髮之妻。

    這般行事,或許有些迂腐不智,但在一些人眼中,卻又何嘗不是值得信賴的表現?

    畢竟,又有誰不希望自己的親友門人如王魃這般?

    反正屈神通自問,自己身邊若有王魃這樣的門人弟子,除非天賦真的是無藥可救,否則必然要將之列為衣缽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