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魚頭 作品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劫數難逃

“秦宮主前來,不知有何賜教?”

 

純陽宮,趙豐客氣地朝著秦凌霄微一抬手。

 

身旁另有靈威子作陪。

 

秦凌霄也不敢因為對方元嬰境界而有所怠慢,抬手回了一禮。

 

隨後也不廢話,直入主題,神色鄭重道:

 

“趙宗主,我不久前收到消息,韓魘子如今已經出發,趕往皇極洲,雖不知其最終目的,可想來也是要對真武者們動手……”

 

趙豐聞言略感意外:

 

“秦宮主莫非也想去相助真武?”

 

“無非唇亡齒寒罷了……也?貴宗也已經準備出手了?”

 

秦凌霄不由得面露喜悅。

 

趙豐微微搖頭,身旁的靈威子見狀當即接過話頭,慚道:

 

“我宗早已宣佈隱世閉宗,以應對未來的大劫,諸多俗事也皆不再過問……”

 

秦凌霄聞言眉尖一蹙,忍不住出聲打斷,看向趙豐道:

 

“趙宗主,這是俗事嗎?整個風臨洲如今只剩下大晉這一片淨土,無數散修、凡人遭難,這難道還不是大劫?”

 

趙豐聞言,面色微沉:“秦宮主,我知你憂心天下,可也莫要因為心急而亂了陣腳……”

 

秦凌霄向來快言快語,聞言不由得冷哼一聲:

 

“火未燒到你們的頭上,你們自然不著急,一旦這次真武扛不住韓魘子,遍數整個小倉界,下一個必然是大晉,也只會是大晉!”

 

“你們尚且有惠韞子祖師庇護,可我們秦氏與遊仙觀卻沒那麼大的背景……”

 

“秦宮主,你我兄弟宗門,此言未免太過了!”

 

靈威子面色微冷低聲斥道,正欲發作。

 

不過卻被趙豐輕輕攔住,他看著對方誠懇道:

 

“秦宮主,咱們也算是生死之交,你當知我是何為人,只是我宗副宗主之卜辭言猶在耳,貿然出手,只怕反倒是會應了劫。”

 

“應劫……”

 

秦凌霄不由眉頭緊蹙。

 

不過她隨即便反應了過來,不快道:

 

“王易安如今為武國領袖,韓魘子既然出手,他這個當父親的,難道只會眼睜睜看著?”

 

聽到王易安的名字,趙豐的目光之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隨即聲音低沉,同樣隱隱帶著一絲怒意:

 

“那你可知,他亦是我唯一的弟子!”

 

王易安跟隨他數百年,甚至比跟著王魃、步嬋的時間都要長得多,若論對王易安的感情,他自問絲毫不遜於其父母。

 

可他的肩上,同樣擔負著一宗人的性命。

 

為人尊者,最忌為感情所矇蔽,他劍心通明,知己甚深,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是以哪怕心中同樣焦慮、擔憂,卻也強自忍住,喜怒不形於色。

 

其中之煎熬、痛苦,委實不足為外人道。

 

若非秦凌霄提起,他也只會默默承受。

 

察覺到趙丰情緒的流露,秦凌霄一時也有些沉默,隨後忽而出聲道:

 

“王魃呢?他在何處?我要去見他。”

 

“見他?”

 

不論是趙豐還是靈威子?,

 

聽到秦凌霄的話都不由得神色微異。

 

畢竟這兩位可是差點便結為道侶的……

 

趙豐微微搖頭道:“副宗主他正修行????╬?╬??,

 

只怕未必……”

 

話未說完?,

 

便被秦凌霄直接打斷:

 

“還請趙宗主直接告訴我?,

 

他如今人在何處!”

 

“這……”

 

遲疑了一下,趙豐和靈威子互視了一眼,見靈威子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趙豐心念微轉,這才道:

 

“副宗主如今便在萬法峰,不過他現在正……”

 

趙豐聲音不由頓住,無奈地看了一眼已經空空如也的面前,感嘆著搖頭道:

 

“也不知師弟到底要如何應對。”

 

靈威子聞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

 

萬法峰上。

 

一身白衣,傾世出塵、氣質疏冷的秦凌霄,此刻眼中卻少有地多了一絲僵硬和心虛。

 

對面,素面朝天的步蟬,也正好奇地看著她。

 

“你要找王副宗主?”

 

秦凌霄下意識摸了下自己臉上的面紗,確認臉上的確帶著,這才心虛地鬆了一口氣,本能地稍稍改變了下嗓音,臉上也悄然攏了一層淡淡的薄霧,略有些結巴道:

 

“呃……對,是、是有關原始魔宗的事情……趙宗主讓我來找他問詢……”

 

步蟬頓時恍然,一指身後的秘境入口道:

 

“他如今便在秘境內,你可直接去找他……呵呵,我還有事,便不陪你過去了。”

 

秦凌霄頓時鬆了一口大氣,頭也不敢抬便連忙往秘境飛去。

 

也不知道為何,明明她一個化神中期的大修士,又是一宮之主,中勝洲逃離的諸多法師,無不以其為尊,便是三宗宗主見到她,也要客客氣氣問聲好,可偏偏在眼前這個僅不過是元嬰境的女修面前,卻心虛得緊,簡直恨不能一頭便飛入秘境中。

 

真是咄咄怪事。

 

正要邁入秘境之中,耳畔卻忽聽步蟬的聲音響起:

 

“秦姐姐……我能這般喚你麼?”

 

秦凌霄渾身驟然一僵!

 

腦中這一刻竟是一片空白。

 

隨後臉上就像是火燒一樣!

 

僵硬地轉過頭,卻看到不遠處的素淡女修正朝她淺笑:

 

“久聞秦姐姐風姿英茂,綽約華爾,今日見到姐姐,卻知傳聞不如見面……步蟬,見過秦姐姐。”

 

聽到步蟬的話,秦凌霄臉上的一慣的清冷、傲然,此刻都化作了慌亂、侷促、羞恥,忍不住臉頰發紅,只覺自己就像是跑進了人家瓜田,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像是正要偷瓜結果被主人家看到了一般。

 

哪怕臉上明明覆著一層輕紗,可在對方的面前,她總有種渾身赤裸、被看透的無地自容之感。

 

矢口辯解:

 

“我、我來是為了找王魃商議應對韓魘子的事情……”

 

步蟬卻只是笑著,端莊地盈盈行了一禮:

 

“這樣啊……那步蟬便不耽誤秦姐姐正事了,若有閒暇,秦

 

姐姐不妨來萬法峰品茶。”

 

說罷,

 

大大方方地轉頭飛出萬法峰。

 

“誒……”

 

秦凌霄看著對方的背影,

 

忍不住喊了一聲。

 

步蟬在半空中疑惑地瞧來:

 

“秦姐姐是有什麼事麼?”

 

秦凌霄看著神色如常的步蟬,

 

心中情緒如浪翻湧,

 

可話到嘴邊,卻還是化作了一抹略有些僵硬地笑容:

 

“沒、沒事,你先忙。”

 

步蟬微微一笑,隨即徑直飛遠。

 

看著對方的背影,明明不算多麼妖嬈動人,卻自有一番安寧舒心。

 

那般氣質,竟是與王魃也有幾分相似。

 

秦凌霄怔立了一會,終於收回了目光。

 

這一刻,她竟隱隱有些理解,為何當初王魃哪怕是面對那時候看起來高高在上的太爺爺時,也會如此堅定地選擇對方。

 

莫名嘆息了一聲。

 

心中隱隱生出了一抹羨慕和複雜。

 

隨後快速收拾了心中的雜念,她整理了下思緒,便跨入了秘境之中。

 

神識迅速散開,但她很快便察覺到了秘境內對神識的約束和壓制。

 

以她的境界,神識竟然也只能察覺到周圍不遠的位置。

 

在神識的盡頭處,她"看"到了一株柳樹,和一株火紅色的梧桐。

 

而那道熟悉的身影,此刻便盤坐在兩株靈植之間,似是察覺到了動靜,正含笑朝她看來。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雖然對方面含淡笑,可她總覺得對方的目光相比起曾經,似是更為淡漠,見到她便像是真的如同見到了陌生人一般。

 

儘管早已有所預料,可真的親身感受,心中一時不免又有些隱隱作痛。

 

不過她隨即便將自己情緒的波動掩飾了過去,身形一閃,便即落在了那身影面前,正色道:

 

“王副宗主,你可知韓魘子已經前往皇極洲,欲要掀起滔天殺孽。”

 

盤坐在兩株靈植之下的王魃笑容微收,頷首道:

 

“我已聽聞。”

 

秦凌霄頓時急道:

 

“那為何還不去支援武國?”

 

王魃卻平靜地反問道:

 

“為何要去支援武國?”

 

秦凌霄一噎,似是完全沒想到王魃說出這樣的話,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真武如今和大晉的關係你難道看不出來麼?何況王易安領袖武國,難道不是你的意思?”

 

在秦凌霄錯愕的目光中,王魃微微搖頭: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我亦曾勸阻過,只是人各有志……”

 

“那是你親兒子!”

 

秦凌霄忍不住怒道。

 

“那又如何?”

 

王魃卻再次反問道:

 

“因為王易安,便要將宗門所有人的安危都置於險境麼?”

 

“這無論如何算,都不划算。”

 

“划算?”

 

“你說這叫划算?”

 

秦凌霄怔怔看著王魃,目光中透露出一抹陌生,彷彿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你以前不是說……損一毫以利天下,不取也麼?”

 

“王易安於天下,的確只是一毫,可他是你親子,你要放棄他,而選擇所有人?”

 

王魃聞言默然。

 

在他看來,的確如此。

 

他已經勸阻過,可王易安仍舊選擇了這條路。

 

而這樣的選擇,若從萬象宗的角度,的確有莫大的好處。

 

既能為他,為萬象宗爭取時間,得到足夠的時間提升道域、修為。

 

也能為萬象宗探明韓魘子的手段,找清楚韓魘子的破綻在何處。

 

時間推進到如今,大劫的苗頭,已經從韓魘子的身上窺見了端倪,而王易安帶領的武國,正是最適合的試金石。

 

所以以不變應萬變,等待局勢的變化,窺見大劫的轉逆之法,為最終的決勝來積蓄大晉的所有力量,這才是最為穩妥的辦法。

 

而在這個過程中,因此而犧牲的所有人,都是必要而應該的。

 

這也是他做出一應決定的核心思路。

 

在所有的選擇中,選擇最穩妥的路徑。

 

但這樣的思路,對於秦凌霄,卻似乎難以接受。

 

她搖著頭,望著沉默的王魃,眼中帶著一抹深深的失望:

 

“你變了,你真的變了!”

 

“我還記得當初在八重海,咱們飄泊在海上時,你提起王易安有多高興和遺憾……他的乳名叫"六斤"是吧?”

 

“連他你都能說放棄便放棄,只為了一個"划算"……你真的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王魃麼?”

 

王魃再度沉默了一會,隨後平靜地解釋道:

 

“我現下沒有把握能夠徹底斬殺韓魘子,而惠韞子祖師眼下即便出手,以韓魘子的謹慎,也幾乎沒有可能擊殺他……所以惠韞子祖師只是咱們眼下的護身牌,卻不是決勝的關鍵,這便如博弈一般,你一子,我一子,韓魘子知道我們的底牌,我們卻還未找到韓魘子的破綻,貿然出手,必敗無疑。”

 

“唯有等他做得越多,露出的破綻也就越大,那個時候,才是我們的機會。”

 

面紗下,秦凌霄的笑容卻帶著一絲譏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