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越人 作品

第九百三十三章 恨逝水(第3頁)

 

李周巍瞳孔微微放大,兩手支在圍廊上,那雙眼睛中的神色越發凝重了,使得那金色也明亮起來,他眯了眯眼,還是不言不語。

 

‘老父心欲撲殺子…’

 

他的耳邊重新浮現出青諭遣的輕飄飄的嗓音和那森冷的話語:

 

‘以子弒父,以父殺子,父奪子愛,子奪父權……’

 

‘子強而父弱,豈有不奪其位之理…可明陽憎逆位,豈有不憚其子之理!’

 

李周巍的雙目之中閃過一絲寒光,似乎一瞬間理解了很多東西,眼前的中年男人卻慢慢移開了目光,轉向另一側。

 

他的目光如同利劍,劈海斬浪,讓人忍不住跟隨而去,忽略在身邊的種種嘈雜與干擾,落在更外圍的一處小桌旁。

 

這小桌不過二尺見方,在這黎客樓中算得上是很廉價的位置,一位白袍少年正坐在桌旁,一隻手端著小杯,另一隻手持著箸,盯著自己桌面的小碟琢磨。

 

那小碟上放了很厚的兩片酸蘿蔔,讓他有些無從下筷,持箸翻來覆去,似乎在研究這東西的用途。

 

隨著中年男子望來,他乾脆投了箸,抬起頭來,露出一副清冷秀美,柔如女子的臉龐,黑髮如瀑,靜如寒冰。

 

他的容貌俊美,手腳都與常人無異,唯獨兩頰分別長了一隻耳朵,又尖又長,順著下巴的弧線一直伸到兩隻耳朵的後端,頓時讓他的氣質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顯得清冷且邪魅。

 

他雖然毫無動作,可腦後依稀有一圈彩光在閃爍,呈現圓形的輻射狀,時隱時現,將他身上那股妖異感化解許多,反而顯得神聖。

 

相較於對方的輕鬆寫意,他的神色冷淡,甚至有些凝重。

 

可正是他這一抬頭,所有嘈雜聲音一同消失,整個黎客樓中寂然無聲,四下已經化為眾生百態景,或伸頭呼喊,或搖頭嘆氣,或竊竊私語,或大聲評價,卻通通如同雕塑般停在原地,架肉的停在半空,倒酒的酒液如水晶懸掛,就連唾沫星子都定在半空,凝固不動。

 

可臺上的角兒卻渾然未覺,越演越自在,那早就準備好的金花彩綢滿天落下,示意著神仙賜福,妖鬼退去,那角色終於登仙,周圍的幾個角兒通通拜下去。

 

“受仙位,被神光,誠愛受了神仙賞,陽靄龍幡幢,盛樂雲風颺,半炷香鳴鐘叩頭,一點仙最真呵!”

 

這位神通圓滿的大真人面上浮現出一分失笑之色,似乎在感慨對方的小題大作,他對臺上戲子的興趣還要更大一些,立刻被這動靜擾得回過頭去。

 

可他看了看臺上,有些遺憾地發現將結束了,輕輕讚歎了兩聲,重新將葫蘆掛回腰上,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土,連帶撫去身上的煙火氣,朝著李周巍輕輕一笑。

 

下一瞬,那位置已經空空蕩蕩,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李周巍立刻轉了目光,角落那一張桌上同樣也空無一人,就連酒都帶走了,只留下兩片蘿蔔。

 

“好!”

 

不知誰的喝彩聲劃破了整片樓中的寂靜,一剎那整座樓內轉靜為動,懸在空中的酒液重新落入杯中,被夾在箸上的肉終於入口,無盡的喧囂轟然而起!

 

“好!”

 

叮叮噹噹的銅錢之聲響起,左右的人開始上臺插頭彩,也不知過了多久,人們簇擁著戲子出去,喧鬧稍歇,整座樓突然黯淡下來。

 

可最高處那身披鱗甲的男人還靜靜地站在原地,在一切黯淡之時,唯有那雙金瞳還在黑暗之中閃爍,叫人有種森森的寒意。

 

整座樓一下安靜下來,靜得什麼聲音也聽不到,黑衣男子從階下上來,膽戰心驚地到了李周巍身邊,先行跪了,恭聲道:

 

“真人…”

 

李周巍的神色看不出什麼,只是語速慢了許多,沉沉地道:

 

“這場是什麼戲。”

 

他這一開口,陳鴦把頭埋的更低了:

 

“是《恨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