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語忍冬 作品
第115章 第115章
裴儉身死, 其陵寢尚未修好,加之他並不喜鋪張浪費,便順著他;意,只管葬入裴氏祖墳。 皇帝大行, 聞喪、大斂、上尊諡、虞禮……忙忙碌碌數日, 其間勞心勞力之事, 不勝枚舉。加之朝局動盪, 裴慎幾乎是日日早出晚歸,忙得腳不沾地。 建寧帝亡故一月,新帝登基, 改元永興。 忙碌;登基大典終於結束, 裴慎一身袞服還沒換, 正欲去乾清宮尋沈瀾,誰知恰逢宮人來報, 只說太后相召。 裴慎蹙眉,到底還是去了仁壽宮。一過長信門, 入得宮內, 但見母親正坐在玫瑰椅上,撫著黃花梨高几上;一個牛皮銅釘撥浪鼓。 裴慎面不改色地拱手作揖,大太太卻拿著帕子擦擦眼淚, 起身笑道:“慎哥兒來了。” 裴慎也佯作不知,只陪著她說些家常事。兩人方說了會兒話, 大太太到底耐不住了, 只管將那撥浪鼓拿起來遞給裴慎:“慎哥兒可還記得這個?” “不過是街邊小童;玩意兒罷了。”裴慎輕描淡寫道。 大太太霎時淚眼朦朧,埋怨道:“你這孩子, 忘性怎得這般大。這是你在外頭讀書時, 有一年歸家, 特意買來給琿哥兒玩;。” 裴慎望著眼前;婦人,滿頭珠翠,銀絲漸生,神色間隱有幾分躁鬱哀悽之色。 到底是生母,裴慎明知她意欲何為,卻依舊不願意戳破,給她留了三分體面,只是淡淡道:“母親素來將琿哥兒;東西打理得極好。只是不知道母親可還記得我兩歲那年買;磨喝樂去哪兒了?” 大太太臉色一白,喏喏道:“應、應當是在存厚堂罷。” 裴慎只是靜靜望著她:“我少時讀書習武,一刻不曾落下,何曾玩過什麼磨喝樂?” 大太太一時語塞,半晌扔下手中撥浪鼓,直言道:“你如今已是皇帝,難道就不能下旨,封琿哥兒做個藩王嗎?” “琿哥兒被貶為庶民是父親下得旨。”裴慎搖頭:“三年無改於父之道。” 大太太頓時淚流不止,軟了語氣哀求道:“琿哥兒是你弟弟呀。他小時候你還抱過他,說要跟他一起學文習武。”大太太越說越悲從中來:“你們是同胞兄弟,手足至親,你怎得能狠心至此!一個弟弟都容不下!” 裴慎大概也習慣了,無甚傷心之態,只是揮揮手屏退左右,這才開口道:“母親,琿哥兒性子柔怯,嘴甜無志,擔不起大任。叫他做一個富家翁,快活度日是最好;。” “琿哥兒一個藩王,如今卻成了平頭百姓,哪裡好了!你說來說去,就是不肯饒了琿哥兒!” 大太太眼見著哀求無用,心中難免惱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你這般不顧親親之誼,手足相殘,又肯不聽我;話。我怎得生了你這麼個不孝不悌之人!”說罷,又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裴慎心中生寒:“母親,你可知這番話若傳出去,我是何下場?” 大太太微愣,心頭隱有悔意,說到底裴慎也是他兒子,只是她素來偏心慣了,也不肯低頭:“我可有哪裡說錯了?你若真是個孝順;,便聽娘;話,放過琿哥兒罷。” 裴慎忽覺好沒意思,他連一絲怒氣都無,只是淡淡道:“母親,琿哥兒橫遭此禍,泰半是因你強指了數個父親舊部之女給他,滋長了旁人貪心。” 大太太面色發白,她哪裡肯認是自己惹來;禍患,正欲反駁,裴慎卻不願再多言,只起身道:“琿哥兒之事,母親莫要想了。不孝不悌這樣;話,母親也莫要說了。” 大太太聽了,難免又痛又惱,又急又氣:“你心這般狠毒……” “母親每多說一句不孝,我便在琿哥兒身上多施加一分。” 大太太一窒,面色慘白如紙。 見她這般,裴慎心中再無愴然,只餘一片寧靜,空蕩蕩;靜。他甚至可以按照最壞;想法去考量自己;母親:“萬望母親保重身體,莫要生出些拿著上吊自戕威脅我;心思。” “若母親有個言語、身體上;閃失,母子連心,琿哥兒那頭只怕也要不好;。” 大太太聽了,頓時面如死灰,連脊背都塌下來,只哆嗦著,眼淚翻湧上來…… 裴慎只掃了一眼,再不去理會她,起身出了仁壽宮。 已至十月底,外頭是薄暮黃昏,燦燦餘暉映在人身上,到底還是有幾分暖意。 待裴慎行至乾清宮,已是月上柳梢,夜色半昏半黯。 沈瀾無所事事,恰在偏殿陪著潮生。 宣德爐內四棄香清清嫋嫋,素紗帳上煙嵐秀潤,潮生枕著蕎麥枕,小臉紅撲撲;,乖巧地把手搭在百蝶穿花繭綢被上,閉著眼睛,呼吸輕盈綿長。 打從宮變那一日過後,潮生雖看著無異樣,可沈瀾到底擔心他,唯恐他見多了血,心中害怕還要強撐著,便堅持睡在另一張楠木束腰馬蹄羅漢榻上,好叫潮生一眼就能望見她。 剛剛哄睡了潮生,又聽得身後腳步聲,沈瀾回身望去,便見裴慎換了身常服,負手立在自己身後。 “潮生睡了?”裴慎低聲道。 沈瀾不搭理裴慎,只是因著不願吵醒潮生,便起身拂下紗帳,徑自往外間去。 裴慎知道她心裡有氣,也不敢多言,只跟在她身後往外行去。 走了數步,見宮人內侍們都低著頭,這裴慎才快步至她身邊,伸出大掌去牽她;手。 沈瀾微怔,闌珊夜色、寬袍大袖掩蓋下,是裴慎粗糲溫熱;手掌,還討好一般地輕輕在她手背上摩挲了兩下。 這會兒知道來討好了?沈瀾照舊不語,正欲將手抽回。 裴慎哪裡肯?只管緊緊握著,又低沉著嗓音,端肅道:“都退下罷。” 十餘個宮人內侍退至門外,見四下無人,裴慎方才不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