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語忍冬 作品

第60章 第 60 章(第2頁)

 譚英愕然。倭寇?為何會有倭寇打至南京城下?他這裡竟沒收到消息?

 ”大人是從哪裡知道的消息?”譚英追問道。

 "譚大人!"平山急得嘴角直起燎泡,"你管消息是從哪裡來的!當務之急是速速入南京城避難!"

 譚英猛地反應過來,急忙道:“你速去通知李驛丞,且叫他去通知百姓和驛卒,我去尋夫人。”說罷,匆匆上樓。

 正值晚膳時分,沈瀾用了碗清湯麵。現做的麵條雪白細膩,極其勁道,臥一個黃白相間的荷包蛋,上頭一把子青碧野菜,配上熱乎乎的雞湯,暖腹盈胃,格外舒適。

 沈瀾用過晚膳,正欲起身消食,卻聽見門板忽被叩的砰砰作響。

 “夫人,卑職譚英,不知夫人此時是否方便?”

 何事要來見她?聲音如此急切?沈瀾心中生疑:"你進來罷。"

 譚英即刻推開門,低頭拱手作揖道:“夫人,大人派人傳訊來,倭寇打到南京城下。還請夫人速速隨卑職前往南京城避難。”

 倭寇?!沈瀾一驚:“倭寇怎會打到南京?”

 譚英也一頭霧水,只好低聲道:“事態未明,許是虛驚一場。”

 沈瀾搖搖頭,她再鄙夷裴慎,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絕不是一驚一乍之輩。他既讓人傳訊,這消息便絕不會是假的。

 “即刻就走!”沈瀾不欲多言語,起身便要出門。

 見她這般聽話,譚英不免高興,又怕她像昨日裴大人在時那般,把人折騰個不停,便未雨綢繆道:“夫人可有細軟要收拾?”

 沈瀾一臉莫名其妙:“危機當頭,收拾什麼細軟啊?速速入了南京城方是正事。”

 說罷,便往外走,正要路過譚英時,忽然轉身道:“譚大人,你不必為了省事將我打暈了去,我絕不會跑的。”

 譚英心思被她戳中,難免訕笑兩聲:“夫人說笑了,卑職豈敢。”

 他有什麼不敢的?就算要向裴慎交代,譚英只需輕飄飄一句,怕夫人路上生事,便能交代過去。

 說到底,沈瀾又不是正經主子,不過一個妾罷了。

 沈瀾瞥他一眼,怕譚英不信自己,強要將她打暈,萬一撞上倭寇,昏迷中的她等於只能將性命盡數託於譚英等人。

 這可不是沈瀾的作風。

 思及此處,沈瀾邊疾行,邊解釋道:“譚大人,我若信誓旦旦保證我不想跑,譚大人是絕不會信的。"

 譚英正色道:“夫人,卑職不敢。”

 沈瀾嗤笑,心知這是官場上糊弄人的老套路了,便不理他,只繼續道:"不是我想不想跑的問題,而是我不能跑。只因我知道倭寇何其殘忍暴虐,屠戮百姓洩憤,□□婦女,將兩三歲的幼兒剖心挖腹……我若跑了,撞上倭寇大軍,必被充作營妓,輪.奸至死。”這樣的時候,當然是去城高牆深,等閒攻不破的南京城最好。

 見她遇此等情況,非但不似尋常女子般嚇得花容失色,竟還能理智分析,面不改色說出此話,譚英難免欽佩,只覺她頗有膽色,終於消了將她打暈的念頭。

 兩人快步疾行,入了前廳。卻見前廳、廂房,數百間房屋俱是人喊馬嘶,沸騰不休。

 “囡囡,倭寇來了!快走快走!”“先把藥斑布扔了!”

 “別帶次春茶了!帶芥片茶!芥片茶!”

 南來北往的客商慌忙挑揀重要貨物帶上,有的連貨都不要了,寧可棄貨保人。人人瘋了一般的往驛站馬棚裡擠,往河面上停靠的船上衝去。

 潭英大怒:“這李仲恆怎麼辦事的!”叫他通知百姓前往南京避難,怎得弄成這副鬼樣子?

 李仲恆匆匆自房中衝出,正好聽見譚英罵他,他那酸怪性子,哪裡能忍,只罵道:“哪個曉得老子跟平山說話,外頭有個傻子客商恰好來尋我,一聽說倭寇來了,驚慌之下全嚷嚷出去了!”

 譚英氣得欲罵人,卻被個匆匆逃跑的客商撞了一記,頓時更為惱怒:"現在還說這些做甚?速速與我們去南京。”

 沈瀾怕自己這張臉惹禍,便撕了一片衣角蒙在臉上,說道:"李大人,你若會騎馬,便帶上你要帶的人,若不會,便請譚大人帶你。我等速速出發。"

 “我會騎馬。”李仲恆道。

 一行幾人奔波出門。譚英幾個下屬,早在門外牽馬等候。沈瀾不會騎馬,難免又要罵一句裴慎。

 “夫人,得罪了!”譚英正欲將沈瀾抱上馬,自己帶她同騎。忽又聽聞外頭喧譁聲中夾雜著聲聲“倭寇來了!”、“倭寇來了!”

 馬上的沈瀾死死抓著韁繩, 暗道這也太驚慌了些, 怎麼還在喊 “倭寇來了。”

 “殺人了!”“河邊都是倭寇!”“倭寇下船了!”

 沈瀾一個激靈,猛地意識到—————倭寇真的來了。

 “快!進驛站!進驛站!”譚英眼疾手快拽起沈瀾,將她推進驛站內。一眾下屬緊跟其後,湧進驛站內。

 驛站內原本尚未逃出去的客商被嚇得驚聲叫嚷起來,外頭還有聽了示警聲往驛站裡跑的,想去把門關上的,紛紛攘攘,混雜一片。

 “砰!”瓷片迸濺裂地。

 眾人被唬得紛紛一靜。

 沈瀾砸了個瓷杯,方叫廳中眾人靜下來。她環顧四周,見已是貨物狼狽撒了一地,椅塌桌傾,眾人皆驚惶無措。

 “你個小娘皮幹什麼呢!”一靜過後,即刻就有人斥罵道。

 譚英即刻拔刀,雪亮的刀鋒一現,又被森冷的眸子盯住,所有人都很安靜了。

 沈瀾即刻對李仲恆道:“譚英,廚房當有乾柴、半溼柴,乘著倭寇還沒有將整座驛站圍起來,你速速派兩個人去外頭將柴火點起,令狼煙沖天以提醒南京城,龍江驛有失。”

 她在裴慎心中分文不值,加之裴慎無兵,必不會來救她。

 可龍江驛距離南京太近了

,見到這樣的景象,南京城必會派人來查看。

 如今唯一可以指望的,就只有南京守軍了。

 “李驛丞,你最是熟悉這座驛站,此地可有便於守衛的地方?”沈瀾緊盯著李仲恆。

 見李仲恆搖頭,原本聽見沈瀾說提醒南京,心中已有了希望的客商們再度絕望。

 “慌什麼!”沈瀾斥責道:“譚英,平山,我不通兵事,你們覺得守哪裡好?”

 譚英望了眼門外,門已關了,因為已沒人再逃進來了,外頭已隱隱傳來倭寇嘰裡咕嚕的鳥語聲。他面色凝重: "既然是四通八達之地,守哪裡都一樣,那就乾脆守這裡!"

 平山也點頭稱是。

 沈瀾面對著殘存的一百多個客商士子驛卒,冷著臉厲聲道:“愣著幹什麼!速速去尋桌子、箱子、統統把門窗都堵上!"

 眾人見她雖蒙著面,周圍卻有十個精幹扈從,且說得也有道理,心中有了主心骨,便紛紛行動起來。

 外頭的倭寇還要搶奪被殺客商身上的財貨,故而留給了他們搬運時間。

 待到將門窗盡數堵上,眾人方大汗淋漓地鬆了口氣。

 沈瀾剛搬完一個沉重的楠木箱,勉強喘勻氣,只厲聲道: "我只說三件事。"

 “第一,南京必定會來救我們。”

 這話一出,一個癱在地上軟成一灘爛泥的小老頭嗚嗚咽咽:"官府都是王八蛋!怎會來救我們!"

 “是啊!只會成日裡問我們拿錢。”有個客商累得滿頭大汗,聞言,癱坐在地上愴然道。

 一時間,眾人嗚嗚咽咽地哭。

 倒也有兩個生員學子蒙受朝廷恩德,張口欲辯,可說了一通之乎者也,反遭人唾棄。

 見眾人意志消沉,沈瀾欲張口,李仲恆卻大笑三聲,指著沈瀾道:"你們可知道她是誰?"

 眾人齊齊望向沈瀾,李仲恆便笑道: "南京兵部尚書範意之么女便是她。"範意之確有一年歲相當的么女,李仲恆也沒騙人。

 眾人一時大喜過望,連癱在地上的小老頭都爬起來了。這下所有人都知道,南京城必定會派人來救他們了。

 沈瀾本也想用這一招,只是她對朝廷瞭解太少,正想讓譚英來說,誰知李仲恆開了口,正好免得她給譚英使眼色。

 "所有人,都躲去桌子後面!倭寇必會先用重箭!"譚英接過了指揮權。

 沈瀾鎮定自若得跟著譚英挑了張桌子躲進去.

 果不其然,稍頃,四面八方射進來的箭矢釘死在地上、樑上、桌上……

 沈瀾只在心中計數,大概熬了一兩分鐘,箭矢便停了。

 譚英心喜,大聲道:“箭矢數量不多,外頭的腳步聲也不多,是小股倭寇!”

 只小股倭寇四個字,就足夠令眾人歡呼起來。

 外頭嘰裡咕嚕一通烏語,沈瀾哪裡聽得懂五六百年前另一個時空的日語,索性這幫客商走南闖北,甚至還有海商,好些個語言天賦驚人,其中就有會福建話、廣東話、倭語的人。

 “大人,那些倭寇說讓我們速速投降,要不然就放火。”那客商翻譯道。

 譚英嗤笑:“驛站內有如此之多的財物,倭寇尚未取得,哪裡肯現在就放火?”便是真要放火,那也得到真打不下來再說。

 沈瀾壓低了聲音道:“譚大人,讓那個通譯告訴倭寇,只說我們要投降,但是要求倭寇保住我們的生命。然後再叫另一波人與通譯爭吵,表示不投降。"

 譚英會意,拖延時間嘛!

 外頭鬆鬆散散圍了一圈倭寇,粗略一數,約有四十來個,都是半月頭、浴氏單衣、無腰帶的倭寇,有的手持大太刀,有的雙手持鐮型槍,還有持打刀、野太刀、三刃矛的。

 另外七八個倭寇或抗或抬,正在將外頭散落的貨物抬到小漁船上去。

 還有兩個正在外頭遠眺放哨。

 “煙!煙怎麼還沒滅!”倭寇頭子罵罵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