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語忍冬 作品

第26章 第26章

見她面無血色,人也怔怔的,像丟了魂似的,裴慎蹙眉道:“春衫單薄,可是凍著了?”

 沈瀾心中悲鬱,哀思如潮,放在桌下的手指死掐著掌心,皮肉血紅一片。

 疼痛讓人冷靜。

 沈瀾勉強笑道:“爺,窗戶開的太大,有些冷。”

 裴慎瞥她一眼,面色淡淡的,也不知道信不信,只是笑道:“既是如此,便關上吧。”

 沈瀾起身,見一截細木抵著窗框,菱花窗半開半閉,待行至窗前,便有清風拂面盈耳。

 她望出去,窗下是青石方磚,不遠處擺著幾個線條粗獷的陶土盆,栽種著幾枝細白馥郁的梔子花,似霜華素雪,清盈芬芳。

 沈瀾立在窗前,盯著那梔子花看了半晌,她看花,裴慎也在看她。

 滿目青山秀色,綠窗美人似花,纖腰細若柳枝,鬢間銀釵似鳳,正憑窗遠眺,望極天涯。

 見她這般情態,裴慎只把玩著手中川扇,金柳釘扇骨,素白絹扇面,繪著落落怪石,幽幽清蘭。

 原本看著雅緻,素淨,如今看來,這扇面上不該畫蘭石圖,該細細繪一幅美人憑窗圖。

 何須灑什麼金粉銀粉,只消用青綠抹出山水,再拿小羊毫勾勒人物,寥寥數筆,便能繪出她半喜半嗔半含情的樣子。

 裴慎心裡微癢,奈何此處繪不得,無奈擲下扇子,見她還站在窗前,笑問道:“愣在那裡做甚?窗戶外頭這般好看?”

 沈瀾回神,合窗輕笑:“爺,這靈霞寺還種花?既種了梔子,那可有種芍藥?”

 裴慎閒坐,見她眉眼盈盈,再不是方才面無血色的樣子,心裡也歡喜,便笑道:“你可知靈霞寺以何聞名?”

 沈瀾見他有興致講古,便順勢搖搖頭。

 裴慎道:“創立靈霞寺的戒持大師是講僧,本朝講僧不同於禪僧、教僧,需著深紅條淺紅色袈裝。據傳有一日,戒持大師雲遊至靈霞山,抬頭見山頂紅霞漫天,低頭見身上僧袍深紅淺紅,兩相呼應,可見天意如此,便在此地立下了靈霞寺。”

 沈瀾笑問道:“既然如此,為何要栽種梔子,梔子色潔白,可不是紅的。”

 裴慎只拿摺扇點了點她,笑道:“梔子別名禪友,是西域薝蔔花,《維摩詰所說經》乃大乘佛經之一,其中曾提及過,意為入薝蔔林中嗅其香,如入佛寺嗅功德之香。故而寺廟栽種梔子雖少見,卻並不奇怪。”

 沈瀾心中哀嘆,裴慎博聞強識,如此偏門的東西都知道。若他是個傻子該多好啊。

 語罷,裴慎嗤笑:“各大佛寺都種蓮花、牡丹,靈霞寺大約是為了吸引香客遊人,便遍栽梔子,圖一個別出心載、與眾不同罷了。”

 聞言,沈瀾嘆息道:“栽種梔子也就罷了,可既然霞光袈裟相映紅,不種些色紅的芍藥實在可惜。”

 裴慎笑道:“芍藥柔媚多情,妖而無格,佛寺哪裡能栽種芍藥呢?”

 沈瀾搖搖頭:“芍藥有何不好?爺前些日子教我讀《詩經》,正讀到溱洧篇,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男女定情,互贈芍藥。

 裴慎一怔,剛剛才透露要納她為妾的意思,如今沈瀾便來暗示定情之意,裴慎一面覺得她浮浪了些,一面又心生歡喜,便朗笑道:“你莫不是要來向我討一朵芍藥?”

 誰要你的芍藥!沈瀾暗惱,只嘴上道:“爺誤會了。”

 裴慎臉上的笑意便隱沒了,神色淡淡的,只看著沈瀾不說話。

 沈瀾被他平靜的目光看著,心知他已不愉,若解釋不好,這朵芍藥她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爺既來佛寺相看那鄭家小姐,想來是定下了。奴婢只是想著,不如現在送些東西給那鄭家小姐,好教她心中歡喜。屆時夫妻之間互生情意,便能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聽她溫聲解釋,裴慎面色稍緩,只說道:“私相授受叫人不恥,待回府送些東西給苦齋公便是。”

 那怎麼能行呢?沈瀾搖搖頭,溫聲道:“爺是男子,不知道女兒家的小心思,家中送出去的必是些綾羅珍玩,不是不好,只是顯不出爺的心意來。”

 裴慎哪裡耐煩這些兒女情長的事,不禁嗤笑道:“既然如此,你有何主意?莫不是真要去找一朵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