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火青 作品

第二百八十一章 葉斬

同日,午後。

 自西京往南曲折兩千餘里,敖家的沙船正緩緩行於水面。

 瑤河寬廣,又因承擔漕運而屢受疏浚,流速和緩。

 此行在早春時節,自北走南,風並不總是助力。

 縱使船家將硬帆利用到極限,沙船一日最多走三百餘里。

 這速度無法令敖伏威滿意。

 是以他不惜持續損耗真元,用解水典真元消解行船阻力,增加三到四成航速。

 如此,座船得以在五日內縱穿淮陽國與勝州,接近瞻州邊界。

 五個日夜中,敖知弦除去休息,一直站在船樓上眺望。

 她親眼見到世界的急劇變化。

 岸上路人穿著的皮襖換成了單薄的褂子。

 涼州的枯枝掛上了淮陽國的新芽,最後在勝州一夜長成茂盛常綠的面貌。

 當南國的春將北國的冬全然取代,敖知弦感覺自己被劈開了。

 乘船南下的只是無助的肉體,曾經十八年的歲月連同魂魄卻還留在西京。

 她到底不是什麼良善人家的閨秀。

 亥時六刻(晚上十點半),真元透支的敖伏威回艙休息。

 敖知弦親煮了甜湯送去,又為父親按摩腿腳,直到他睡著。

 然後,她回房換了男裝,帶上油紙蠟封好的銀票金葉,上了甲板。

 敖知弦沒有乃父乃兄的武道天賦,但自幼習武又不缺丹藥,如今也有貫通高段修為。

 今夜風很大。

 船尾翻卷起白色的波浪,鍍著月華。

 敖知弦默然站著。

 大片水汽撲上她的臉,最後凝成水珠自下巴滴落。

 她不清楚父親在幫主之外的身份,也不知道腳下大船的目的地。

 今夜與父兄一別,或許此生再無法相逢。

 敖知弦腦海中剎那間閃過許多畫面。

 最後一件,卻是一個多月前,承運堂堂主盛力夫朝著自己雙膝跪下。

 她想起了彼時自己滿心的不屑,以及充滿嘲弄的笑容。

 揚起半角紅唇,敖知弦以同樣的方式笑了一次。

 當銀鈴般的笑聲消解在風中的時候,她迎著浪,運起解水典,如一尾游魚般無聲無息地滑入江水。

 風自北來,撐滿了船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