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作品
第24章 零號病人 3(第2頁)
公豬尼奧興奮地加快了腳步,可叮噹叮噹的聲音快速地逼近。同一時間,四列有軌電車從兩側駛來,攔在了他的面前,平時這種列車只加掛幾節車廂,現在它們長得像是望不到頭。電車裡燈火通明,可是既沒有乘客也沒有駕駛員。公豬尼奧停下腳步,目光越過車頂,默默地眺望著那道門,原本覺得它近在咫尺,現在卻覺得它何止是遠在天涯,甚至虛無縹緲。
他很清楚發生了什麼,eva的力量已經滲透到了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每一個內置芯片能聯網的設備都是她的觸手,這些有軌電車都是她調來的,但不是為了阻擋公豬尼奧——以公豬尼奧的體能,大可以躍過電車,或者加速衝刺把車廂撞碎——而是不讓無關的人接近最終的戰場,圍繞著他的一個隱形的鐵桶已經合圍。
他忽然失去了奔跑和戰鬥的意志,進化藥帶來的躁動也大幅消退,只想望著山頂的燈火發呆。
這些年他經常開著他的凱迪拉克轎車去貧民窟裡拋灑美元,既是想積攢人望,也是因為那嘈雜混亂的地方曾經庇護過他幾個月。他是個孤兒,被逐出學院之後無處可去,連個身份證明都沒有——那本曾經令他驕傲的美國護照是學院幫他辦的,在他被逐出學院的那一刻,護照也被吊銷了。他整日渾渾噩噩,跟那些貧民窟的壞男孩混在一起,抽他們偷來的煙,喝土釀的烈酒。他幫那些男孩打架,跟他們稱兄道弟,晴朗的夜晚他們來到貧民窟最高處,看著山下燈火明媚的富人區,發誓有朝一日要在那裡證明自己。
後來他真的稱霸了這座城市,可他到底是壞孩子們的救世主,還是踩著壞孩子們的頭顱成就了自己?
路明非因那些桑巴女孩的死而憤怒,公豬尼奧嘲諷了他的天真,卻也覺得迷惘。尼采說屠龍的少年終成惡龍,自己是什麼時候變成惡龍的呢?那些被他看作消耗品的女孩也有很多來自貧民窟,曾經跟他一樣眺望這座燈火通明的城市,幻想著憑藉美貌和努力從山上搬到山下去。
鐘聲響起,他緩緩地轉過身來,抬頭望向高處,廢棄教堂的鐘樓上,黑影跨坐著一輛小摩托車,誰也不知道他怎麼把摩托車弄上去的。
原來學院放出的飛鷹早就趕到了,野豬再怎麼兜圈子,飛鷹也還是會撲下來的。
“給我一條路走,我會報答你的!”公豬尼奧大聲說。
路明非指指天空:“別浪費時間了,有人看著呢。”
公豬尼奧乾笑兩聲,路明非說得沒錯,學院秘書的天眼時刻盯著他們,獵物和獵手,都是棋盤上的棋子。
他渾身骨骼噼裡啪啦地作響,眼中的兇光大盛,殺了學生會主席!這是他的最後一線生機!行動組中只有路明非能威脅到他。
他之所以放棄維多利亞逃走,是隱約聽出了路明非話裡的意思,殺死赫爾佐格的“某人”應該就是這個奇怪的學生會主席,他不是在無謂地發狠,而是在講一個恐怖的事實。他隨意起來的時候固然很隨意,但認真起來的時候有股子莫名的狠勁,語氣不重,但感覺是咬著牙齒說出來的。橘政宗自身的血統不值一提,但他是最終篡取了白王王座的人,也就是說某人可能殺死了一位至尊……公豬尼奧不想拿命去賭那個可能性。
路明非打了個響指:“來首歌吧eva,勁爆點的。”
鐘樓裡久未啟用的音響發出了雜亂的電流聲,接著傳出淡漠的女聲:“好的,為你選擇了林肯公園樂隊的《newdivide》。”
節奏強勁的序曲中,eva的聲音悄然隱退,接著高亢而嘶啞的聲音迴盪在月光下的荒地上:
“我憶起烏雲滿天/四下裡電閃雷鳴;
我憶起每個瞬間/歲月恍惚而過;
這凶兆驚現/終不能逃脫厄運;
只能聽到你在說/這是我罪有應得!”
路明非一提車把,摩托車吼叫著駛出鐘樓,從天而降砸向公豬尼奧,公豬尼奧不再躲避,雙臂交叉,筆直地躍起,像是一顆沖天發射的炮彈。
路明非人在半空中,踩著車座起跳,公豬尼奧不避不讓,雙手一探,抓住了摩托車。路明非在空中轉身,雙槍齊發,六顆子彈全部命中摩托車的油箱。燃油一邊傾瀉而下一邊燃燒,火雨籠罩了公豬尼奧。青銅御座加持的身軀不懼火焰,但公豬尼奧的視線被火焰干擾,接下來,他就看見刀光在眼前爆炸開來。他對自己的身軀強度有著絕對的信心,可接觸的第一個瞬間,他的眼前就飛起了細碎的血花!
路明非的雙刀砍在他身上,像是龍牙咬進了他的骨頭!
什麼刀能破青銅御座的防?公豬尼奧震驚,可他連問話的機會都沒有,路明非黏在他身上瘋狂地輸出,刀光中夾雜著肘擊和膝擊。血絲纏繞著公豬尼奧,帶血的鱗片紛飛,傷口裡暴露出鮮紅的肌肉纖維,路明非快速地圍繞公豬尼奧旋轉,在已有的傷口上反覆地切割,不斷加深傷口,公豬尼奧砸出的重拳也一再地轟在路明非身上,每一拳都能打碎鋼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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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裡懸著一架無人機,俯瞰著激戰的兩人,把畫面傳到每個行動組成員的手機上,那首搖滾樂也迴盪在很多人的耳邊。
兩名專員開著搶來的送奶車,慢悠悠地趕往那座教堂,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用不著他們了,他們聊著閒天:
“學院秘書還提供點歌服務呢?這就是傳說中自帶bgm出場的男子?”
“某人的特權罷了,說是他很喜歡搖滾樂,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曲庫聽著有點悲。”
“坐擁學生會舞蹈團的美男子,血統又那麼強,有什麼可悲的?”
“美男子是不是過譽了?又不是沒人見過他在餐廳吃飯的時候摳腳丫子。”
“穿上西裝的時候還是有模有樣的,有人叫他執行部之龍呢。”
“不如說是條變色龍,誰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樣子,知道他的代號為什麼是零號病人麼?”
“說是他從東京戰場上回來之後就患上了ptsd,讓一個病人拿著武器滿世界跑,真不知道校長怎麼想的。”
(作者注:ptsd,post-traumaticstressdisorder的縮寫,創傷後應激障礙,意指人在經歷創傷性事件後導致的抑鬱、麻木、甚至性格的巨大改變,是種複合型的精神類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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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小看你了,你是那幫老傢伙養出來的好獵狗,”公豬尼奧大口地喘息,“可是就憑那兩把小刀你是殺不死我的!”
“我也沒想著殺你,不把我要的情報吐出來,”路明非也是筋疲力盡,“想死都難!”
公豬尼奧渾身上下都是細小的傷口,有些深得露出了白骨。路明非不斷地抹著額頭上流下來的汗,暗暗地試圖把脫臼的腳腕正位。
對話不過是爭取時間恢復體力,雙方都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沒有絲毫留手,公豬尼奧的戰鬥意志令路明非吃驚,路明非的戰鬥力也出乎公豬尼奧的預料。路明非確實是個棘手的對手,但還不是刺王殺駕的水準,即使赫爾佐格只是偽王,路明非對上他的下場也必然是灰飛煙滅。這讓公豬尼奧被壓制的信心漸漸恢復,但奇怪的是,他又並不覺得路明非之前的那番話是虛張聲勢,那些話就像是地獄中的惡鬼喃喃低語,訴說自己血腥的往事。
“君王的秘密,知道了只會死得更快,”公豬尼奧冷笑,“橘政宗在他們面前也不配擁有座位。”
路明非凜然,龍族的王座數量有限,赫爾佐格是篡奪了白王權位的人,那能在他面前坐著說話的都是些什麼人?
公豬尼奧要的就是他這一刻的愣神,忽然躍起折斷了教堂門上的鐵質旗杆,把它當作標槍射向路明非。
他這是要爭取逃走的機會,因為那些攔路的有軌列車竟然緩緩地動了起來,似乎是有軌電車的控制系統奪回了控制權,它當然會立刻發覺如此之多的列車擁堵在山下是不正常的,於是正在疏散這些列車,他逃往山上的通道被打開了。他也發覺路明非的腳踝已經脫臼,只要阻止他那麼片刻不讓他追上來,那對龍牙般恐怖的刀就沒用了。
路明非揮刀斬斷那根旗杆,但果然沒有追上去,而是半跪在地,從屁股後面抽出了那兩支巨大的手槍。雙槍交替射擊,血花從公豬尼奧的肩膀往下,一直炸到小腿。但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埋著頭往前跑,以前所未有的高速邁過那些閃亮的鐵軌,他望著山頂的燈火,精神彷彿超脫了肉體漂浮在前方。路明非的最後兩顆子彈打在了他的腳跟上,露出白森森的腳跟骨,但這樣都沒法阻止他的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