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鈞 作品
0307【盡是失意者】
元豐改制之後,一些路分官進行合併。
桂州是廣西首府,因此知州身兼數職。
廣南東路轉運使、廣南西路轉運使,合併為一個廣南路轉運使,辦公地點設在廣州那邊。
但廣西轉運工作,還得有人負責,於是就讓桂州知州,兼任廣西轉運判官(富庶路分不能兼任,比如江西路,專設一個江西運判)。
蔡懌的責任很重大,又做知州,又做運判,還兼廣西經略使。
但他就是提不起興致,不如遊山玩水來得舒服。
他拉著提刑使尚用之,興沖沖跑來拜訪朱銘,無非是朱銘“精於詩詞”,而且還被編管,可以吸納為旅遊小夥伴。
相互作揖,道明身份。
蔡懌笑問:“成功來桂州已有兩三日,可還適應此地水土?”
“多謝太守掛懷,戴罪之身,隨遇而安。”朱銘說道。
尚用之大笑:“好個隨遇而安,果真是我輩中人。待到開春,景色更美,擇一好天氣,成功可與咱同去遊玩名勝。成功的詩詞,我在廣西亦有所耳聞,朝廷還發來公文要求禁絕。哈哈哈哈!”
尚用之是揚州人,擺爛得極為徹底,他在桂州沒留下什麼政績,倒是留了一堆詩詞傳諸後世。
以及,自己的屍骨墳塋。
這位老兄被貶十多年,始終在偏遠地區打轉。
他的上個任職地點在永州,一首《遊澹山岩》寫得有夠喪氣:“我來訓狐無所聞,老人戲我不動塵。道愧未嘗分寸得,心灰要似尋常人……”
正因心如死灰,尚用之迷上了佛教。
歷史上,他拒絕再調任別處,直接住進寺廟裡。還對和尚們說,自己若是死了,隨便在桂林找個地方埋掉。
朱銘親自沏來一壺茶,給兩人倒上。
蔡懌也不問朱銘為啥被編管,而是問道:“東京近來可有甚詩詞佳作?”
朱銘朝著北面拱手:“皇帝去年有一首傑作。桂子三秋七里香,麥雲九夏兩岐秀。雞舌五年千載棗,菊英九日萬齡黃。君臣燕衎昇平際,屬句論文樂未央。”
“好一個‘君臣燕衎昇平際’,天下果真富庶太平!”尚用之陰陽怪氣道。
蔡懌卻說:“實在掃興得很,提他的詩詞作甚?”
這兩人是桂州長官,朱銘如今“寄人籬下”,每個月還得去官府報道,自然要順他們心意結交一下。
“近日感懷際遇得一牢騷詩作,當與二位分享,”朱銘對曾孝端說,“拿筆墨來。”
曾孝端連忙取來筆墨,湊在旁邊看老師寫詩。
朱銘揮毫寫下:憔悴城南短李紳,多情烏帽染黃塵。讀書不了平生事,閱世空存後死身。落日江山宜喚酒,西風天地正愁人。任他蜂蝶黃花老,明月園林是小春。
蔡懌和尚用之讀罷,俱都沉默嘆息,這首詩寫到他們心坎裡。
自比李紳,頻遭貶謫,抱負難酬。只能對著落日喝酒,在西風中愁苦度日。懶得去想恁多煩心事,還是享受眼前的生活吧。
這不就是他們的半生寫照嗎?
良久,蔡懌搖頭苦笑:“多情烏帽染黃塵,咱們這些人,確實自作多情了。烏帽染上黃塵,純屬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