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鈞 作品

0305【二十七人】



 一起被抓進開封府大牢的,共有八十四名太學生。

 被除名驅逐者,卻只剩二十七個。

 其餘五十七人,面對開除學籍的懲罰,在最後時刻服軟了,承諾乖乖回學校不再鬧事。

 他們在大牢裡沒有受刑,但飢一頓飽一頓,如今早已虛弱無力。長時間朗誦《正氣歌》,也把嗓子搞得嘶啞,甚至連喝水都疼。

 開封府衙前吏使用馬車,把他們運到城外客棧,拖著硬塞進客房,並告誡道:“相公們在這將養身體,十天之內,務必離開東京地界,莫要再讓俺為難!”

 無人應答,都沒力氣,也沒精神說話。

 衙前吏又去對店家說:“這些都是義士,你要好生照料。”

 “俺省得。”店家點頭哈腰。

 轉眼間,衙前吏就消失了。

 店家一聲嘆息,吩咐夥計:“讓廚子煮些粥來,用好米煮。”

 宣德門前發生的事,早已傳到城外。

 如今各路起義未平,京師漕糧短缺,白米已漲到2000文一石。底層百姓都在捱餓,哪個不痛恨奸黨?

 就連剛才那些衙前吏,也生活愈發困難。

 只要跟奸黨作對,老百姓就佩服他們是義士。

 待到白粥不那麼燙了,店家帶著幾個夥計,親自去給學生們喂粥。

 陳東虛弱無力,喉嚨刺痛,喝粥時如受刀割。他勉強填飽肚子,昏昏沉沉睡去,一覺睡到第二日。

 醒來之後,好歹恢復些精神,來回幾個房間走動,陳東驚訝道:“怎只剩二十幾人?”

 魏良臣苦笑:“自是臨陣退縮了。上舍學生,只剩你我二人。”

 陳東的嗓子依舊嘶啞,憤怒大吼道:“範覺民,範覺民何在?汝誓與奸臣不兩立,怎一個太學除名就怕了!”

 內捨生雷觀譏諷道:“範覺民學問優異,明年必中太學試。他怎可能堅持到底,連進士功名也不要?”

 “張巨山!張巨山呢?”陳東到處尋找。

 一無所獲,不在客棧。

 陳東失魂落魄踉蹌回到自己房裡,他的室友全部退縮了。

 這些室友能扛住大獄,卻在開除學籍時服軟。

 堅持到最後的二十七人,聚在客房裡情緒低落。甚至有人開始掉淚,並非因為自身遭遇,而是無力改變時局,還遭同窗好友背叛,他們悲從中來難以抑制。

 匡扶社稷的心氣兒,一下子就沒了!

 就這樣,二十七個被開除的太學生,躺在客棧裡渾渾噩噩過了兩日。

 他們的僕人,陸陸續續找來,勸自家郎君早點歸鄉。

 也有身邊不帶僕人的,比如陳東。他家只是小地主,得到宗族培養,才有機會進太學讀書。

 有幾人前來告辭,內捨生雷觀說:“少陽兄,我已心灰意冷,此生不再出仕,只求回鄉隱居讀書。能與君相識,乃平生幸事,就此告辭了。望君多多珍重!”

 陳東質問道:“時值天下大亂,閣下還是建寧人。方臘餘孽,早已攻陷建寧,閣下回得哪處家鄉?難道是去投方臘嗎?”

 雷觀含淚道:“前些日子收到家書,我全家已逃到福州。父母雖然平安,族人卻失散許多,也不知能活下來幾個。我恨不得生食奸黨之肉,痛飲奸黨之血。尤其是那朱勔,方臘作亂就是他盤剝所致,如此罪行竟然還能升官。前番下了大獄,我早已心存死志。如今苟全性命,什麼都不願想了,只求前往福州與家人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