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五章 路
隨著辰時更聲響起,和煦的暖陽準時刺破了籠罩天穹的霜霧,灑落在了太和殿外那肅穆的飛簷翹角之上。
早朝的臣子稀稀拉拉的自太和殿內走出,有三兩成群細聲議論者,也有步履匆匆疾步朝著宮外走去者。
目送著最後一名大臣消失在視野,李玉成才緩緩的自那金鑾寶座下方的矮腳桌案之前站起了身子。
他的動作很慢,很輕,透著一種無力的疲憊。
在原地靜立良久,李玉成緩緩俯下身子拾起了矮腳桌案之上的一方文書。
文書之上以筆走龍蛇的墨鋒寫滿了文字。
這是他監國十餘年來養成的一個習慣。
將每次早朝所議政事記錄而下,再加上自己批註之後交由那位父皇過目。
十餘年來,上千次早朝,不曾有過任何一次缺漏,而今日自然亦是如此。
拿起今日的文書瀏覽一遍,李玉成確認無誤後,他柔和的聲音響起在無聲大殿:
“聶公公,勞煩您將此呈交給父皇。”
“.”
聲音迴盪,話落數息。
一位穿著一品華貴宮服的陰柔中年人悄然從金鑾寶座之後出現,又瞬息之間來到了太子的身側。
當今聖上的大伴,聶公公。
“是,殿下。”
聶公公低眉順首,一邊應聲,一邊習慣性的在文書之上掃了一眼。
這東西雖然每次都會呈上去,但聖上卻不一定會看,為預防一些事情的遺漏,得由他作大伴先行過目,再為轉達。
不過這種記事文書實數有些多餘,僅僅只能算是表達太子的一個態度。
畢竟雙方都知道,皇上雖不上朝,但卻有著其他更精確的方式監控朝政。
目光掃過,聶公公垂落的眼神忽地一滯,略微訝異的抬眸,不著痕跡的掃過眼前太子,但隨即也便壓下了心間的不解。
伴君如伴虎,做太監得守本分。
即便自己算是聖上最親近之人,那也不能參與聖上家事,哪怕太子竟然在這個多事之秋提出將三皇子調任去東瀛。
沉默之中,
聶公公用那略顯陰柔的聲線,輕聲說道:
“那咱家便先給皇爺呈上去了。”
話落之後,在看到太子頷首之舉,聶公公的身形瞬息之間消失在了太和殿內。
而在聶公公走後不久,一名穿著三品宮服的太監緩步從殿堂的陰影處走出,來到了李玉成近前,恭敬的俯首問道:
“殿下,咱現在可是要啟程回府?”
因為曾經一些荒淫的例子,大炎宗祠已然定下了規矩,成年之後的皇子若無聖命是不能再留宿宮城,哪怕是監國的太子也不例外。
聽著自己大伴的問詢,李玉成立於原地沉默了少許,回首望了一眼那梯臺之上沐浴在光亮的金鑾寶座,眸中閃過了一抹黯然,正想應聲,便聽一道聲音忽然響起在他的耳畔:
“玉成,來清心閣一趟。”
清心閣坐落於宮城西北的巨大天池中央,
由於溼地氣候,清晨霜霧尚未散去,微寒的清風吹過湖面帶起陣陣漣漪,也驚起了一片宿生於此的飛雁,如同人間仙境。
在聶公公的帶領下,李玉成來到了清心閣的頂樓,也再此見到了自己的父皇。
發髯皆白,佝僂著身子的老者依舊還是那副穿著。
一身白袍素衣,外面披著一件皇龍袍。
他盤坐在床榻之上,一手輕輕叩擊著床榻上矮桌,一隻手則捏著李玉成方才書寫的早朝記事。
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在他的身上,臉上皺紋清晰可見,更顯蒼老。
聶公公在將李玉成領進室內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李耀玄沒有立刻說話,用一種饒有興趣視線瀏覽著手中的這一紙記事,而李玉成也安靜垂首侍立在一旁。
半晌,
“篤。”
李耀玄將手中的宣紙按在了矮桌之上,緩緩迴轉過了眼眸,輕聲的問:
“可知道朕為何喚你過來?”
李玉成垂首應聲,沒有裝糊塗:
“兒臣知曉。”
聞言,李耀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笑容有些意味深長:
“既然知曉,那朕便親自來問一問你,你這早朝記事中所表之事可是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