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橋西 作品

第22章 醉酒(第3頁)


 她啼哭起來,眼淚水斷了鏈子的珍珠一般往下掉,左側的落在她自己凌亂的衣裳上,右側的侵染到雲珩胸口。


 雲珩記起第一次在夢中見到她的景象,她那雙眼睛裡滿是震驚恐懼。


 白日裡他要做朝臣愛戴的儒雅隨和的太子,那些藏在心底的暴虐本性難以壓制,只能在夢中發洩。


 雲珩把夢境與現實分得很開,直到月餘前出現了個例外,夢中多出一個人,他能明顯感覺到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窺探到了他心底不為人所知的一面。


 倒不是怕虞秋將他的秘密公開,因為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就算有朝臣信了也無妨,暗中封了口就是。


 他只是不滿有人用這種方式窺探他,想將人揪出來。


 虞秋還在哭訴,帶著厚重的鼻音啜泣道:“我半個月沒睡安穩,眼睛都腫了,他還跟鬼魂一樣纏著我,我去哪兒都能碰見他……就連做個春夢他也要來嚇我,我可憐死了……”


 虞秋嗓音一顫,哭得更悲切了。


 雲珩哼笑一聲,望著她,又問:“不是你做的怪,那為什麼要假裝神仙姐姐?”


 “是我想裝的嗎?明明他逼我的!”虞秋又惱怒又憋屈,“他權大勢大,那麼兇!萬一真的搜到了我,肯定什麼都不聽就要把我分屍掉,我爹也活不成了,都不用等別人來陷害了!”


 “再說了,他信了嗎?最開始他一點兒都不信,還想耍我!”虞秋朦朧間記起被他耍得團團轉的那些日子,悲從心起,再次抽噎起來,“還騙我起戰事了,哪裡起了?要不是我機靈,早就被他套出身份弄死了!”


 雲珩低笑出聲,放開了她被擒住的雙手,往後退去。


 一得到自由,虞秋又去拉扯身上的衣裳。


 酒氣衝暈了她腦袋,使她動作遲鈍,怎麼都扯不開衣裳,於是低頭去找衣帶。笨拙地解了好一會兒,衣帶好似水中剛撈出的魚兒,一次又一次從她手中蹦出去。


 雲珩後背靠在床柱上,雙臂抱胸,就這麼看著,見她屢不成功,最後惱極了,嘴巴一癟,小聲哭了起來,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過來,我幫你。”雲珩說道。


 虞秋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向他,呆愣了須臾,臉上的淚水止住了,兩膝交錯著朝他挪動。


 挪動的動作本來就慢,加上衣裙凌亂絆在膝下,讓她好幾次摔在榻上。


 雲珩看見她再一次歪在榻上又努力爬起來,在她距離自己兩尺距離時,撿起了床尾的軟枕,將要朝她拋去時,虞秋先一步停住了靠近的動作。


 她雙目迷茫,歪著頭努力辨識著眼前人。


 雲珩嘴角揚起,做出親和的模樣。下一瞬,淚水再次從那雙霧濛濛的眼中溢出。


 虞秋一聲悲鳴,“怎麼又是那可怕的狗東西!”


 她扭著身子往回爬,試圖遠離雲珩。


 “狗東西”嘴角僵住,手中軟枕朝著虞秋扔去,直接將人拍倒在床榻上。雲珩靠近,反剪住她雙手將扣在榻上,森然問:“誰是狗東西?”


 虞秋被迫伏趴著,沒出聲。


 “誰是狗東西?”雲珩重複逼問著,還是沒有回話。


 他面色一沉,扳住眼前單薄肩膀將人掀了過來,頃刻間,火燒眉頭。


 就趴著的這片刻功夫,虞秋閉著眼睡著了。


 雲珩怒火難消,但凡眼前是個神智清楚的人,他早將人拆皮剝骨折磨得不成人樣了,可這是個醉鬼,還是個嬌氣的笨蛋醉鬼。


 他閉上眼舒緩了下情緒,再睜開時,眸色宛若深夜的海面一般平和,目光掃過被抓皺了的紗帳,隨手撕下一塊疊蒙在虞秋眼前,然後拍了拍她的面頰。


 虞秋耷拉著腦袋,睡得不省人事。


 “許伯騫來了。”


 虞秋腦袋猛地抬起頭,左右轉動了幾下,哭著道:“我看不見了,我變瞎子了,怎麼去救蕭青凝啊……”


 “天黑了你才看不見。”雲珩按住她亂動的雙手,溫聲道,“你聽話,我去幫你救她。”


 “你是誰?”


 雲珩直視著她被薄紗遮住的雙目,氣息平穩道:“我是你爹。”


 “爹爹!”虞秋一下子找到主心骨了,循著聲音往他身上靠,急切道,“爹爹,許伯騫是個壞人,他要打蕭青凝的主意,你去幫幫她,你去打壞人……”


 雲珩面不改色道:“我已經讓人去處置許伯騫了,你不要吵,若是驚動了別人就不好了。”


 虞秋慌忙點頭,連掙扎的動作都沒有了,乖乖坐好了,小聲道:“我不吵的,我最聽話了。”


 雲珩很滿意她這反應,放開她,藉著虞行束的身份繼續問方才的未說清楚的話,“誰要陷害我?”


 “壞人!”


 “聲音小些,別被壞人聽見了。”雲珩說完,虞秋立馬兩手交疊捂住了嘴。


 雲珩耐著性子,又問:“什麼壞人?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我太笨了!”虞秋聲音帶上了哭腔,“可是爹爹你知道的啊,太子也知道,但是他不告訴我,他總是欺負人……”虞秋惱人地抱怨起來,“我都煩死他了!”


 雲珩冷笑,將這筆賬記下,繼續問:“那你怎麼知道有人要陷害我?”


 虞秋呆愣了下,眼淚說來就來,可憐兮兮地啜泣道:“爹爹,齊叔被人買通要陷害你,他是壞人,全都是壞人,讓我被人欺負,我好害怕……”


 “葛齊?”雲珩捕捉到葛齊的名字,低低重複了一遍。


 他當初讓人查虞秋時已經將虞家上下查了一遍,虞行束兩袖清風,與人為善,不曾得罪過人。


 葛齊這人身手好,忠誠,這麼多年來從未做過對虞家不利的事情,她為何這麼說?


 且雲珩很確信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要陷害虞行束這回事。


 “爹爹,你信我啊,他們都不是好人……你把他趕走,再也不要與他們來往了好不好?”


 “他們?”雲珩問,“還有誰?”


 “還有餘延宗,他逼我給太子下毒,我不願意,他就折磨我,我好疼……”


 矇眼的薄紗已被淚水浸溼,虞秋哭哭啼啼,問什麼答什麼,邊答邊哭,把未能說與虞行束的悲苦和委屈全傾訴給了眼前的假爹,還張著手臂要抱。


 雲珩壓回她雙臂,順勢又按住了她的脈搏,未見異常,問:“太子那麼兇,讓你下毒你下就是了,為什麼不願意?”


 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虞秋醉醺醺的,腦子一時轉不動,愣了起來,看著像是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了。


 她雙目被遮住,更顯得微張著的雙唇紅潤誘人。雲珩離得近,幾乎能聞見她唇中殘留著的荔枝酒的清甜。


 這讓雲珩心神旖旎了一瞬,接著那句“春夢夢見雲珩不如死了算了”重新響在他腦海中,所有旖旎瞬間煙消雲散。


 雲珩冷然一笑,貼近虞秋耳側,低聲誘哄道:“因為太子俊朗不凡,你傾慕他,所以寧願自己疼也不想害他。”


 虞秋立刻就回神了,皺著臉不滿地嘟囔:“我不喜歡他。”


 雲珩:“你喜歡。”


 “我不……”


 “那怎麼解釋你春夢夢見的都是他?”雲珩不許她動,繼續道,“你還往他身上撲,扯他衣裳,哭著要他吻你抱你。你這樣,比雲琅還要過份,簡直是個色鬼。”


 虞秋又一次呆住。


 雲珩面不改色地說完,溫柔安撫道:“沒關係的,傾慕他很正常,不必害怕承認。”


 酒醉的姑娘呆傻傻的,轉不過來神了。


 雲珩覺得她這酒後模樣實在傻得厲害,伸手在她眉心推了一下,虞秋就像是不禁風霜的花瓣,腦袋一仰朝後倒去。


 他再展臂將虞秋攬回,大方地讓她靠在自己懷中。可虞秋大概是被那一推弄懵了,腦袋一垂,又昏睡了過去。


 根據脈搏跳動來看,虞秋並未說謊,但具體真假,雲珩還需自己查明。只是虞秋說她被人脅迫仍不願意給他下毒這一點,讓雲珩詫異。


 他確定實際接觸中虞秋不曾有機會對他下毒,難道是夢中?入夢的事都發生了,夢中下毒不無可能。


 將虞秋放回床榻上,雲珩掃了眼她身上亂糟糟的衣裳,解開了矇眼的薄紗收入袖中,然後重新貼近虞秋,輕聲道:“今日你所言,我暫時信了,別的我不與你計較了,但這入夢的事須得弄個清楚。”


 要查入夢的事,唯有一個切入點,就是虞秋。


 他一個大男人,如何接近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養姑娘?只有一個法子。


 雲珩覺得這法子自己太吃虧,但一想虞秋那句斬釘截鐵的“我不喜歡他”、“我煩死他了”,還有那句“不如死了算了”,又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子了。


 虞秋沒有動靜,他也不需要虞秋回應,繼續道:“我再給你幾次機會,你若改主意了要對我動手,可要抓住了。否則,我就……”


 他意識到自己想說什麼,停住,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