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煉器爐(四)(第3頁)
匿名。
擂臺無你,如月有缺。
徐千嶼怔住。
她忽然注意到,這信下方有很多歪歪扭扭的豎線,很是奇怪,細看,竟是一道一道的劍痕。
像是有修士看了信,亦有所感,想留下些什麼,但又不知說什麼好,便用劍留下了一道劍痕,表示有自己的一份。後面一個也如此照做。
那些劍痕深深淺淺,有寬有窄。她數了數,足足一百二十七道不同的劍痕。
曾有一百多個同門見她不歸,看過她的信槽,打開過這封公開信,留下了一道劍痕。此信總是被取出又放回,所以才在最頂上。
徐千嶼無言地看著信。
她忽而相信,這正是陸呦到來以前的蓬萊,一個她曾經深信不疑的師門。自有人不喜歡她,但她日日勤勉,亦有人能看得見,亦有人會在乎。許多同門,不知姓名,但早已遙遙相敬,相識相知。
她將其他的信燒了,單將此信放回信槽,決定明天也要來擂臺,天天都要來練劍。
這麼一想,她便開始拍人對戰。但是夜深人靜,弟子大都睡下了,沒什麼人在此處練劍。
好容易拍到一個,徐千嶼一轉過身,那高大的男人纏著腕帶,一見她便道:“徐千嶼,你大半夜不睡覺,怎麼還練劍?”
“師父……師兄。”徐千嶼碰見熟人,喜道,“你怎麼在這兒?”
高逢興“嗤”地笑了,那雙綠眼睛竟顯得生動起來,如一汪春水:“我日日都在這裡。若是弟子找不到人練習,我便會應戰陪練。”
這教習,當得也太辛苦了。
“並不辛苦,沈溯微以前也是如此。”高逢興似是知道她想什麼,兩指挾著劍尖,將其“當”地一彈,劍鳴中橫眼過來,目中雪亮,意氣風發,“我喜歡劍。”
二人已經戰起來。徐千嶼上下翻飛,劍勢兇猛,轉瞬間過了百招,將高逢興打退。
高逢興道:“你進益良多,劍花也會挽了。”
徐千嶼聞言,趕緊當著他的面又挽了一個,剛才挽得太倉促,有點不完美。
“果然是誇不得,這尾巴又翹到天上去了。”高逢興叫她逗笑了,抱臂瞅她,“你這靈池……”
劍術有所提升,劍勢亦很兇猛。只是許久不見,修為就升了一層,恐不是她不願,而是她力有不逮。徐千嶼有進內門的資質,倘若老天叫她的修為就此到了頭,在他看來,確實可惜。
戳到痛處,徐千嶼不高興道:“內功出了點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很快就好了。”
她當真是這樣想的。
只要等師兄忙完,幫她解了那些書上的惑,她一定能升階。
話說回來,師兄有這麼忙麼,竟然好多日都沒有將書還回。他會不會是把這件事忘了?
高逢興見她面色惶疑,竟破天荒地沒有繼續嘲諷她,勸慰一句,“你知道嗎?我十三歲時便到達築基第八層,迄今為止,停滯不前,已經有十三年了。”
見有人自揭短處,徐千嶼大為吃驚,便被轉移注意。
“修煉本就是如此,總有人比你天賦好,也總有不如意的時候。”高逢興哂道,“我十三歲那年修劍術,教我的師父,就沈溯微,比我還小一歲,修為亦不如我。你再看今日,我二人差距。”
徐千嶼忍不住問:“師父,你都不妒忌他麼?”
師兄天姿太好,升階太快,連她有時都會忍不住嫉妒。
“我兒時倒是有些恥辱,總是給他難堪。不過……他當時並沒有對我輕賤半分,也沒有畏怯半分,無論我說什麼,他只談劍。凡自己所有,傾囊相授,我自愧弗如。倘若將登大道之人,都是這樣品性,倒也能令我信服。”
“待劍術學完,我亦想要做這樣的人。不管旁人如何,反正我自求我的道,不為外物所擾。”
這些年來,他迎來送往,送走多少有天賦的同門,“徒弟”有進了內門的,有修為早就超過他的,他早就看淡,有了自己的節奏。
高逢興道:“來吧,別廢話了,再打一場!”
徐千嶼感覺有些吃力,靈池彷彿糾成一團,經脈四處不通,靈池也耗盡了。但她正在興頭上,哪裡肯服軟掃興,便強行引氣入體,擴了經脈,說不定這樣就能將靈池撐開了呢?
徐千嶼一躍而起,當頭劈下,但這劍擦著高逢興劍身而過,斜擦出了一溜火星。高逢興在她軌跡歪斜的瞬間,嚇了一跳,揪住她領子,將她接住:“怎麼了,怎麼了?”
徐千嶼顯然已經沒了意識,高逢興將她晃了晃:“你這,不要嚇我。”
身後若有似無的雪松香氣襲來,面前一空。
高逢興一轉頭,便見玉冠束髮的白裳仙君,不知何時將徐千嶼抱起,正垂眸看她的臉。徐千嶼坐在他右手臂彎,頭漸漸向下滑落靠在他的頸窩,沈溯微也沒有將她扳正,只是偏了偏頭,就那樣忍受了。
“師父……”
他很是訝異,懷疑自己做夢,還揉了揉眼睛,“你,她……”
因沈溯微為人很有距離感,莫說是女孩,就連少年時關係親密的男修搭他肩膀,他都會僵硬。
若有人從背後冷不丁搭上去,想同他玩笑,他應激起來,能瞬間將對方掀翻在地,或以劍氣擊出很遠,反應過來,方道一聲抱歉。時間久了,同門也瞭解他脾性,便知道在他面前守著分寸。
尚沒有見他以這種抱小兒的姿態抱過誰,竟然抱得還很嫻熟。
沈溯微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拋下一句話便消失了:“回頭同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