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辰(十)(第2頁)
二人外人面前長幼有序,私下卻不睦已久。徐見素針對沈溯微,實在是因為這個三師弟靈臺清明,風頭太盛。沈溯微短短十年便積累了旁人百年難得的修為,那一路上阻撓別人的紅粉骷髏、心魔貪嗔,竟無一物能障住他片刻。
對蓬萊仙宗,得一天才是門派上下之幸。但對於同門派的弟子來說,如今世上靈氣日益稀薄,自身不進則退,但見同門勢不可擋,不免引起恐慌。徐見素本就跋扈善妒,面對師尊和他親大哥尚想壓上一頭,何況是比他小了一百多歲的,不知出身何處的沈溯微。
沈溯微這麼一躍做了內門的第一個外姓弟子,偏得徐冰來愛重,難為他能把師尊交代的大小事辦得無可指摘,不足三年便成宗門一把出鞘利劍。
但要真是一把任憑吩咐的劍就好了。劍可不會思考。
徐見素認為,這位三師弟多少有點靜水流深的癲狂,他時常以默默無聞之姿,行劍指咽喉之事。就比如這次出秋,該爭該搶的功名他可一樣沒落下。他到底想幹什麼呢?猜不透才最惱人。
但沈溯微有一樣好,便是沉得住氣。正是靠這驚人的自持,未曾有一次謬態失言,才能在內門站穩腳跟。
譬如此刻,徐見素出夠了氣,眼神一瞭,見廟裡人人沉在夢境,沒有一雙多餘的眼睛看見他二人撕扯,哪怕那些凡人根本不認識他們。哪怕撒野的是他,他也不禁感慨沈溯微處事周全。
沈溯微叫他撇開,便聽到徐見素冷笑:“我看你也沒什麼地方配得上芊芊。”
沈溯微垂眼,恍然。
原來根上是為這件事。徐見素今日一通發作,不過是借題發揮。
徐芊芊是徐冰來么女,今年堪堪十九,可惜沒有傳下絲毫靈根,又自小體弱多病,故而未拜入宗門,而是嬌養閨中。
數年前,聽聞徐芊芊病危,內門弟子輪流去探望,他也去看過一回。其實他跟徐芊芊很少照面,也是見到了躺在床上的少女,才想起來弟子們練劍的時候,她經常乘白鶴拉的芝蘭車,用蒼白細瘦的手掀開帷幔,在校場邊安靜地看。
他本就話少,徐芊芊又病重,他靜默地陪坐了一炷香的時間便起身。
徐芊芊卻忽然氣喘吁吁地叫住他,請他把門口的紫嬌花折一朵送她。
這舉手之勞,他走到門口,正要摘花,卻見那花花蕊處是深紫,向外過渡到淺粉,嬌豔含露,仿若少女看著他的時候,蒼白而浮現紅暈的臉。
沈溯微睫毛一動。
即便那花離徐芊芊的床只有幾步之遙,他收回手去,背對徐芊芊開口:“紫嬌花花粉有毒,不便拿在手上。你若喜歡花,春天可來內門,我們幾個師兄都能帶你賞花。”
說罷便走了。他覺得徐芊芊理應聽得懂。
但半月前,他聽到徐冰來在內室和太上長老的侍下說話,又把他的名字和徐芊芊的婚事摻在了一起。
“……當年太上長老同意找那孩子,是為救芊芊的命。但沈三師兄去探了芊芊一次,將她意外地從鬼門關拉回來,一日日見好了,這事便擱下了。算算也快十五年了,太上長老說,那孩子要是還找不回,也是無緣,歲數又大了些,就叫她自生自滅吧。掌門的意思呢?”
徐冰來道:“我以為還是要盡力找,哪怕找來做個灑掃的外門,也要擱在我眼皮下。否則我夜夜難能安枕,躺下便覺造孽。”
“那沈三師兄的事呢?奶孃跟小姐提點了婚事,她什麼也不說。只是說等身子好些想新裁衣裙,春天要和沈師兄一塊兒賞花……”
徐冰來煩悶道:“這事豈是一人能決定的,也得問過溯微的意思。”
徐冰來挑開簾子一出來,他便跪了。
徐冰來一見他跪得如此乾脆利落,也便明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
徐芊芊遭他拒絕,登時紅暈褪盡,當天又病倒了。
沈溯微冷情冷性,不為所動。
其實在徐冰來心中,他壓根不是良婿,但畢竟徐芊芊為他所傷,師尊心裡埋下了一點心結,一看到他便想起了嬌弱的小女兒哀怨蒼白的臉。
他只知道,為抹去這個心結,他需要一點功績,用一樁新喜衝蓋一樁舊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