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辰(二)(第3頁)
觀娘一聲婉嘆:“老爺已盡人事。陰陽調和,是自然規律,想也非人力所能阻撓。”
觀娘自十幾年前水如山走南闖北做生意時便跟著他,此女秀外慧中,伶俐異常,內能撥珠算賬,外能在風月場上推杯換盞,是水如山的紅粉知己。如今雖自願做了徐千嶼的丫鬟,但她在水如山面前卻是說得上話的。
觀娘又道:“既然已經開了竅,不如給小姐多找幾個少年來?凡事見得多了,也就不稀罕了,也就不會……”
她見水如山眉心猛皺,自知方才所言放浪粗鄙,忙下拜道:“奴婢言行有失,請老爺責罰。”
水如山早繞過桌前將她攙起:“你我之間,何必如此?”
水如山背過身去,自嘲道:“觀娘,你最坦率。本就是銅臭纏身的商賈之家,講究這些虛禮有什麼用?我知你說的都是實話中的實話,又何苦假裝忌諱。”
說到此處,他長嘆一聲:“當初,便是非要附庸風雅,費盡心機、照貓畫虎地想養出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兒,叫她嫁入雅正官家,好擺脫這賤商之命,卻未曾想,毀了微微的一生啊。”
說什麼來什麼。話音還未落,門忽然被人急急推開,小廝來報:“老爺,微微小姐,又、又……”
水微微是水如山與原配的獨女,如今已是做了千嶼母親的人,卻因為未曾正式婚嫁,多年仍然容留府中,一切照舊。下人們習以為常,只是私下用微微二字,把她跟徐千嶼區分開。
水如山神情一凜,豁然轉過身來:“又怎麼了?”
“晌午不知為何,小姐將房裡的珠花全賞給了屋裡的丫鬟,興許是這些姑娘挑首飾時候太喧鬧了,吵到了西廂房。微微小姐便自己從房子裡走出來,走到了廊橋上。可是不巧,小姐正在橋上餵魚。微微小姐便冷嘲熱諷……”
小廝沉吟一下,“罵小姐是哪裡來的狐媚子,也想來裝模作樣勾引仙君,小姐惱了,把魚食扔在了她身上。微微小姐發作起來,把小姐的頭髮、衣衫都扯亂了,下人拉都拉不開,慌亂之中,微微小姐將小姐一推……”
“混賬。”水如山怒道,“她把千嶼推進湖裡了?”
這樣的事從前也不是沒發生過。
徐千嶼兒時受了委屈,還曾大哭大鬧,跑來要外祖父主持公道,然而他只是安撫千嶼,卻從不對罪魁禍首施與責罰。小兒學人,她漸漸長大,觀察到水微微行為舉止明顯有異,全家上下待她的態度卻並不輕慢,便知道即便她是家裡的霸王,此人也是她奈何不了的。
時間久了,她便學會了對水微微置若罔聞,冷眼以待,小孩竟比大人還懂事。
水如山沒有把水微微關起來。她的吃穿用度,下人的禮儀規範,全部如她少年時一般,未曾因為她有辱門風的未婚先孕而遭到鄙薄。這便是做水如山女兒的幸福之處:只要他想,他能搭出一座不必看世俗眼色的安穩巢穴。
而水微微做未出閣的小姐打扮,成日裡胡攪蠻纏,自己也不覺羞恥。
她人糊塗了有成十年了。
“小姐只是半隻腳踩進水裡,沾溼了衣服角便被拉起來了。她說頭暈,魚也不餵了,想回房間更衣。”小廝躊躇道,“只是……”
“只是如何?”
“微微小姐用手推了小姐的腰,沒有推動,她自己卻像被擊中似的仰倒不起。好長時間才轉醒過來,喊著手疼。丫鬟翻開一看,她的掌心就像給火燎了一樣,都燒黑了,小的已經喊了郎中。”
原本從容侍立的觀娘聽到此處,忽而大驚,和水如山對視一眼。
水如山亦是如此忌憚神情。
二人相顧無聲,仿若最不願看到的事,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