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3章 前緣(三)(第3頁)


 原本出春回來是千嶼最風光的時候。


 以往此時,她帶著斬獲的各種高級魔物,能出盡風頭,然而此次不同了:


 她見到的每一個人都在津津樂道,有了靈根之後小師妹功法是如何突飛猛進,宛如天才在世,如何打了多少看不起她的人的臉。


 她彷彿活在了真空中。


 領完鞭那一日又是陰天。


 行刑的那膀大腰圓的婦人目露悲憫,盡職盡責地抽完了她,看她一瘸一拐走到門口,又從後面追上來,給她披上一件斗篷:“小師姐,外面可下雨了的,保重身子。”


 外面細雨濛濛,徐千嶼無心回去,一人在島上溜達,不知走到了何處。


 雨中落英繽紛,淺粉色的花瓣鋪散了一地。


 身旁忽然開了一扇窗子。


 “怎麼不打傘?”窗子裡探出個唇紅齒白的少年的臉。


 此人長了一張笑靨,雙手交疊搭在窗臺上瞧她,神情頗有些看熱鬧的意味。


 “要你管。”徐千嶼回頭嗆道。


 不出所料,那少年面色一凝,“譁”地關上了窗子。


 可是過了片刻,窗子卻又打開,少年嬉皮笑臉地看出來:“來來,從前面進來,門給你留著。”


 天色本就昏暗,這屋裡的窗戶貼滿了黃紙,屋內更是暗不見光,卻十分乾燥潔淨,籠罩著一股淺淺的香氣。


 這少年盤腿坐在榻上,一片黑袍前擺搭下來。他側頭關上窗子,與她解釋,“因為我眼睛有傷,不便見光,所以門窗都封著。”


 “你冷嗎?”他手指一勾,炭火爐子自己移動過來,徐千嶼也一勾,爐子便停下來。兩股力量相互拉扯,爐子在半中央晃晃悠悠,不知該往哪兒去。


 “你幹什麼?”少年又笑了,“專與我作對。”


 “我不冷,不必讓它捱得太近。這麼遠正剛好。”徐千嶼冷聲道,“小心點著了你的床,你又逃不了,烙成燒餅了可如何是好。”


 少年一怔,旋即哈哈大笑,毫不吝惜地用力拍了拍自己袍子下襬,十分有興趣道:“你看出我腿傷了?你如何看出來的?”


 徐千嶼悶悶不樂地坐在椅子上,敷衍地答話。


 她托腮看著窗外的花樹,便記起這是哪兒。門派裡有一位無真師叔,尤喜培育桃花,因數年前除魔時傷了下盤,雙腿不能行,此後便一直臥床修養,深居簡出。她只聽說有這人,卻從來沒見過面。


 “想吃什麼自己拿。”少年從金盤裡取一隻橘子扔給她,徐千嶼輕巧接了。片刻後,他又扔了一隻桃子,一隻李子,一隻杏兒,徐千嶼接個沒完,惱了,把懷裡東西一股腦攤在桌上,“我什麼也不想吃。”


 她就想安靜一會兒。


 “不想吃啊,那你剝給我吃。”少年大言不慚道,“來,先剝一個橘子。”


 徐千嶼瞧了他一眼,看他是宗門長輩的份上,忍著怒氣剝橘子。橘子皮揭開,一股清香濺撒在空氣裡,混著屋裡的花香,混雜成了一種令人愉悅的又香又甜的味道。


 徐千嶼剝了兩片,忽而感到了腹中飢腸轆轆,忽然又聽到了炭火的畢波,有點像若干年前,在家裡那樣。眼淚冷不丁地吧嗒吧嗒掉了下來,然後她便忽然委屈之至,徹底抽搭起來。


 “哎呀。”淚眼模糊中,恍惚看到少年仍然坐在床邊,託著臉瞅著她調笑,“不得了了,哭得像小狗一樣。”


 然後,淚被人用指節沾了沾,手上橘子不知不覺被人接過去。又過了片刻,微涼的手指捏著一瓣清香的橘子抵住她溫熱的唇,那人輕聲道,“別哭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