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心願
裴鈺一抬眼睛,正與武芙蓉對視上。
武芙蓉上前,輕抬起手,用帕子給他將傷口捂住。
二人一時相視無言,並肩離開。
良辰宮中,罵聲漸無,慢慢被強烈的咳嗽聲所替代。
裴忠在裡面咳嗽的上氣不接下氣,仍喘著粗氣發出微聲:“掐死你,掐死你……”
當晚,良辰宮響起哭聲一片,近侍一路跑到太極宮外,流淚高呼:“陛下!大事不好了!太上皇他老人家,駕崩了!”
裴鈺奔出太極宮前往良辰宮,抵達後將所有宮人趕了出去,獨自與父親的屍首待了一夜,此後輟朝三日,以示哀思。
國喪事大,舉國服孝,百官著素。
而在這寂靜的哀痛下,一個月過去,太上皇尚處停棺之期,東突厥突然來信,說要派使臣進京與太上皇服喪,以示哀悼。
裴鈺自然不做允許,這種關頭上,內亂尚未根治,若大開國門再迎外敵,實屬自找麻煩,於是不顧百官阻止,決然一口回絕。
東突厥老可汗收到回信,一反先前諂媚之態,竟是勃然大怒。聲稱當年那一戰,若非先皇同意盟約,他東突厥必然大難臨頭,如今先皇不在,他們卻連進入中原送上老人家最後一程的機會都沒有,這很難不去讓人聯想其中緣由,究竟先皇是壽終正寢,還是另有隱情,他們更要入京弄個清楚。
於是以此為由,再度犯邊,挑起兩國爭端,昔日盟約再度作廢。
早朝過,裴鈺連御書房都沒去,徑直回了太極宮,額上青筋直跳,一路憋著火氣,直到喝了一口滾熱的茶水,才大發雷霆道:“誰沏的茶!這麼熱的天是想要燙死朕嗎!”
武芙蓉就猜到他今日心情會不好,果然一進門就正好撞上被摔到裙畔的白瓷茶盞。
裴鈺一抬眼見是她,氣焰頓時消了三分,轉而有些小心道:“沒砸到你吧?”
武芙蓉搖了搖頭,彎下身子將摔得四分五裂的瓷片撿了起來,遞給匆忙迎來的汪有為,對裴鈺道:“陛下可是為東突厥犯邊一事而煩惱。”
裴鈺起身走向她,嘆道:“若僅僅是為東突厥,倒大可不至於,那幫蠻子狼子野心,出爾反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朕早就知道會有這天到來。朕只是沒想到,時至今日,朝中主和一派竟還會大過主戰一派,開口閉口贈以錢款息事寧人。他們怎麼就不明白,以利事敵,便如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這樣下去,安能等到風平浪靜的一天。”
武芙蓉聽完他的話,點點頭,微笑道:“若是這樣,那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陛下想必會不大愛聽。”
裴鈺抬起眉梢,顯然有了興趣。
武芙蓉道:“眼下國內各方叛亂尚未平息,本就民不聊生,稅收比往年少了起碼兩成,若這時候再和突厥大動干戈,無論輸贏,於社稷而言都是百害而無一利,陛下你想,打一天仗便燒一天銀子,幾百萬兩砸進去,連個水花都沒有,國庫吃得消還好,若吃不消,稅收必然要提,稅若一提,亂子便又要出了。”
裴鈺一捏眉心:“這些道理朕自然懂,但朕就是氣不過,要朕不去打他們反倒給他們送錢送禮,這比殺了朕還讓朕難受。”
武芙蓉:“我可沒說要陛下給他們送錢送禮,只說了和確實好過於攻,陛下莫要過多揣測。”
裴鈺一聽這話都要被她氣笑了,拉著她回到龍椅坐下,他坐龍椅,她坐他腿上。
“別和朕賣關子了,話再說明白些。”裴鈺道。
武芙蓉無奈道:“還不夠明白麼,我以為你自己是能想到的,你當年都快打到他們老家了,他們敢輕易胡作非為?無非是覺得太上皇沒了,又拿不準你對他們是什麼想法,又想試探你是否真沒了當年的本事,所以才來了這一出,你沒發現他們犯來犯去始終徘徊在漠北一帶,沒有再進一步嗎,是因為不喜歡麼?那自然不是的,是因為怕。”
武芙蓉道:“只有在那一帶,即便大周的援軍到了,他們也可以馬上退到天山之後,保全自身。”
裴鈺聽完仔細這麼一品,發現是有那麼些道理,便繼續往下接道:“依蓉兒的意思,是讓朕派出兵馬過去,但不真打,且嚇唬一番?”
武芙蓉:“陛下只管試試便是。對了,也不要讓將士們穿眼下的軍甲,就把當年的玄甲營留下的舊甲翻出來,到了必定事半功倍。”
最後的提議倒讓裴鈺眼前一亮,由衷地稱讚武芙蓉道:“真聰明,夠陰損。”
武芙蓉輕嗤一聲,讓人聽不出個喜怒,只說:“與陛下彼此彼此。”
次日早朝裴鈺便宣了旨意,明面上說是三萬精兵入北抗敵,實際真正啟程只有三千人,莫說突厥,連自己不少人都被矇在鼓裡,弄不清到底是三萬還是三千。
不久,捷報傳入京中,兩軍交鋒,東突厥不戰而敗棄甲而逃,退入天山。
裴鈺龍顏大悅,宴請群臣慶賀戰勝,席上破天荒飲了些酒,直道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