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白襪子 作品
第92章 第 92 章
江初言在一陣劇烈的心跳中猛然驚醒過來。
他發出了一聲痛苦的驚叫,即便是醒來了,鼻端彷彿依舊縈繞著噩夢中噴湧而來的腐爛的惡臭。
就好像夢境中三個人的屍體一直到此刻依然緊緊地貼在他的背後。
江初言睜開眼睛,然後便對上了一雙光滑的,沒有任何褶皺的臉。
他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回到了自己龍沼村的房間。
他躺在那張又窄又硬的床上,而布達措措正低著頭,用一種古怪的姿勢,俯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江初言猛地睜大了眼睛,恐懼如同海嘯瞬間撲來。
明明面前是早已熟悉的龍沼村村長,可是,在看到布達措措的那一瞬間,江初言彷彿看到了黑夜中那些不斷追著他們的水猴子。
水猴子也有著這樣一張臉,光滑沒有褶皺,眼睛凸起,甚至就連那些怪物臉上的表情,都跟此時的布達措措一樣,那麼邪惡,又那麼痴愚。
遵循著最原始的本能,江初言順手便要抄起床頭櫃上的不鏽鋼旅行杯。
他不受控制地將水杯砸向了近在咫尺的布達措措,然而,在抓起旅行杯的瞬間,江初言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他的每一塊肌肉都又酸又痛,像是已經在陳醋中浸泡了三天三夜。
就算是一個旅行杯,對於此刻的他來說也重逾千斤。
“砰——”
旅行杯擦著布達措措的額角滑了出去,可是村長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麼一樣,依然睜著那雙鼓鼓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像是青蛙,或者是某種別的什麼的兩棲水生動物一樣。
布達措措一動不動,反觀江初言卻因為重心不穩,整個人差點從床邊直接摔下去。
幸好,就在這一刻有人猛然間推門而來,他直接撲向了江初言,伸出雙手一把撈住了對方虛弱無力的身體。
“小心!”
熟悉的聲音傳來,江初言卻不受控制地在對方的懷裡掙扎起來。
“放開我!放開——放開——”
就連江初言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如此恐懼,如此應激。
“初言,你別怕,已經沒事了……真的,已經沒事了。”
來人用胳膊卡在江初言的肋骨之下,用力到彷彿要將江初言揉到自己的身體裡,他不停地湊在江初言耳邊重複道。
終於,江初言認出了對方。
是賀淵。
江初言的動作停了下來。只不過,昔日平靜冷淡的俊秀青臉上一片蒼白,整個人就像是被虐待過的流浪狗一般一直在不由自主地發抖。
他反握住賀淵的手,雙眸空洞。
“死了,他們都死了,我們該怎麼辦……他們死的好可怕……”
“初言,你看著我你聽我說……”
賀淵抬手卡住了江初言的下巴,迫使後者看向自己,
即便如此,江初言看著他的時候,目光卻像是越過了男生高大的身體,落在了虛空之中。
“賀淵,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裡,我們得報警,對了,報警,我的手機呢……必須要報警……”
江初言還在神經質的不斷低語。
“江初言!”
最後賀淵不得不朝著他發出了一聲近乎粗暴的低吼。
“你給我冷靜一點!”
一語落下,江初言的身體在賀淵的懷裡重重的抽搐了一下,然後整個人就像是斷了電的玩偶一樣,一下子癱軟下來。
“……賀淵,我,我好怕。”
良久,江初言發出了一聲細如蚊訥的嗚咽。
賀淵沉默了一下,伸出手,蓋在了江初言的額頭上。
等到江初言似乎終於清醒了一點,他才沉聲一字一句開口道。
“聽我說,初言,不管你在幻覺裡見到了什麼,那都僅僅只是幻覺而已,它不是真的。所以,你不用這麼激動,也不用害怕,我一直在這裡呢。只要有我在,不會有任何人能夠傷到你。一切,都只是幻覺。”
“……幻覺?”
江初言不可置信地看著賀淵,過了好幾秒鐘,他才喃喃開口,重複著那個單詞。
他原本清澈的眼眸裡,如今只有一片泥沼似的茫然。
“我見到的只是幻覺?”
青年的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
“那怎麼可能是幻覺,我記得——”
“你中了邪煞,,整個人都被迷掉了。”
布達措措忽然打斷了江初言不知所措的喃喃自語,他慢慢地靠近床邊,苦著臉用不標準的漢話在一旁補充道。
……
關於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江初言從賀淵還有布達措措的措辭中,聽到了一個和他記憶完全不同的故事。
昨天晚上,江初言突然之間發起了狂。在所有人都陷入沉睡的凌晨,江初言卻忽然衝出了臥室,並且不斷對著天花板大喊大叫,看上去就像是個瘋子一樣。最糟糕的是,無論同伴們怎麼呼喚他,他都始終不予理會,只是自顧自地哭喊不休。
就在大家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江初言忽然不顧其他人的阻攔,像是被什麼東西追逐一樣,面帶恐懼地狂奔離開了小樓,就那樣隻身一人跳入了夜色之中。
“那可是夜裡呀,你都不知道又多危險,你想要是被水猴子拖走,現在早就已經死了……”
說話時,布達措措滿臉都是後怕。
據說當時江初言跑得飛快,其他人壓根就追不上他,也不敢追。
只有體能超出常人的賀淵,在聽到動靜後,當即立斷地衝了出去,追上了在夜間不斷狂奔的江初言。
他想要把江初言待會去,奈何沒成功。他只能他眼睜睜地看著江初言衝向了一棟早已荒蕪許久的廢樓。等賀淵趕到時候,喃喃自語的江初言就站在廢樓之中,像是無頭蒼蠅一般亂轉,也不知道到底想要幹什麼。賀淵擔心江初言會有危險,只好在用上了一些格鬥技巧,用身體束縛住了江初言。就這樣,兩個人在荒樓裡守了一夜。
而等到天矇矇亮村民們才在荒蕪的房子裡找到了昏睡過去的兩人,只不過江初言是昏迷,而賀淵則是累得沉沉睡去。
之後村巫給江初言灌了一些特製的草藥,江初言這才甦醒。
至於他昨天晚上所經歷的什麼白珂被煮熟,劉天宇腐爛,徐遠舟被人剝皮,剩下的屍體剁碎塞進暖水瓶,還有三更半夜被水猴子追……全部都只是江初言的幻覺。
“怎麼可能,昨天晚上怎麼可能只是幻覺?!”
江初言聲音在發抖。
“我記得很清楚,昨天晚上我和賀淵一直在被水猴子追,它們……它們長得好惡心。對,還有劉天宇,劉天宇就那樣躺在床上,鼻子和耳朵裡全是蛆,熱水瓶裡,徐遠舟一直讓我放他出來……我所有的細節都記得,這怎麼可能是幻覺?!對了,賀淵,賀淵可以證明,你當時也跟我在一起,你看到了的呀!”
江初言比任何人都確定,自己絕對沒有產生幻覺。
那麼恐怖的夜晚,若只是幻想,又怎麼可能有那麼豐富的細節。無論是屍體的僵硬還是腐爛後散發出來的惡臭,包括在他將手指伸進保溫瓶時,碰觸到的那種柔軟的質地。
甚至,那種血液附著在皮膚上時特有的粘稠感,一直到現在都還殘留在江初言的指尖。
……
可是,賀淵卻並沒有回應江初言的話。
黑皮高大的男生,有些為難似地看著江初言,目光微微閃爍。
“你昨天晚上,一直都在自言自語,很激動也很害怕。”
他用無比溫和的語調,對江初言低聲說道。
“但是,確實沒有發生你說的那些事情。”
“不對——不是的——那不是幻覺,我知道那不是——”
江初言下意識還想辯解,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房門“嘎吱”一聲響,然後就被推開了。下一秒,剛才他說的,那早就已經以離奇方式悽慘死去的三人,從門後走了進來。
“初言,你感覺怎麼樣了?”
首先走進來的是徐遠舟,他後面緊跟著劉天宇和白珂。
“……”
江初言眼睛睜得很大,他呆呆地看著那三人熟悉的臉,整個人動彈不得。
白珂,劉天宇還有徐遠舟,也同樣正用一種拘謹和緊張的表情回望著江初言。
“江初言?”
徐遠舟又幹巴巴地喊了一聲。
簡直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在江初言心裡,有個聲音小聲說道。
“你臉色怎麼還這麼差啊?唉,你這樣下去還撐得住嗎?本來身體就那麼不好。”
徐遠舟說著,臉上滿是擔心。
“唉,不是我說呀,初言哥你都已經是年級第一了,沒必要把壓力搞這麼大吧,你看,你這要是真的精神出點問題,這不是得不償失嗎?昨天晚上你真的嚇死我了……”
緊接著開口的是白珂。
“是啊,是啊,初言你都不知道你昨天多嚇人,我們怎麼喊你,你都跟聽不見一樣,就在那裡哭哭喊喊。不是我說啊,我尿都要被嚇出來了。”
劉天宇就跟江初言印象中一樣大大咧咧,微胖的男生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床邊直接抱怨起來。
三個人嘰嘰喳喳說了很長一段話,可是自始至終江初言都只是坐在床上,一直盯著面前三人看個不停。
活生生的同學,就那樣站在自己的面前。
江初言很確定他們身上沒有那種古怪的屍臭味,露在外面的皮膚也一片光潔白皙,沒有那燒熟的皮肉與難以解釋的齒痕,也沒有流淌的腦漿與剝下的皮。
甚至就連他們對待自己的態度也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無懈可擊。
自己本應該覺得安心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