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一百一十八章 師徒
慧塵此時距離金剛佛骨就只有不到百里的距離。
他的距離越近，那結界上的裂痕就越多，只要再靠近一些，金剛佛骨就能脫困而出，到時候自動回到他的體內。
但司馬寒潭卻在此時出手了。
慧塵聽見身後風聲呼嘯，用神識一掃，發現那三十六道魂光組成的黑色長矛已經到了身後。
而在前方的路上，虛空裂開，成千上萬的詭異面具飛馳而出，試圖阻擋自己的前進。
前後包夾，這一次是避無可避了！
慧塵的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以他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是司馬寒潭的對手，剛才又受了傷，如果再次被對方拖住，那就不可能再脫身了。
這一瞬間，慧塵心念電轉，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後面的魂矛可以不管，只要突破前面的封鎖，先把金剛佛骨拿到手，屆時神通恢復，就算硬抗魂矛也無大礙！
想到這裡，慧塵並沒有阻擋身後魂矛的靠近，反而把金剛神力全都凝聚到掌心，準備向前施展神通。
桀！桀！桀……
那數以萬計的詭異面具怪笑著撲了過來。
正當慧塵運足金剛神力，準備將這些面具轟殺成渣的時候，其中一張面具忽然在原地一轉，現出身形，居然是一名丰神玉朗的白衣和尚！
慧塵看到這一幕，原本蓄勢待發的金剛神力忽然就頓住了。
他瞪大了雙眼，看著遠處的男子，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麼是你！”
雖然那白衣和尚帶著面具，但慧塵又怎會認不出來？
此人正是他收的第一個徒弟，法號：蓮心！
不過，此時的蓮心已經完全不認得他了。
魂聖為他戴上了面具，用“千面千魂”之術控制了他的神魂。
蓮心區區一凡人，哪裡擋得住聖人的神通，如今已是行屍走肉，徹底淪為魂聖的工具……
不僅如此，司馬寒潭還在他體內種下了魂種，用聖氣強化了他的肉身，使他的力量不亞於自己的身外化身。
普通法術根本擋不住蓮心，而他的全力一擊更是能威脅到聖人！
“孽障啊！”
這一瞬間，慧塵的心情無比複雜。
他想要拿到金剛佛骨，就必須突破“千面千魂”的封鎖，而想要突破封鎖，就必須斬殺蓮心！
如果他猶豫不前，身後的魂矛馬上就會到來，在修為下降而且身受重傷的情況下，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這一刻，慧塵面臨抉擇。
只要殺了蓮心這個背叛宗門的徒弟，就能拿到金剛佛骨，不僅可以免於一死，還能破壞葬天帝的計劃。
這似乎是一個很容易做出的決定……
如果是令狐柏在這裡，恐怕會毫不猶豫地斬殺蓮心，無論此人和他有什麼關係，他也不會遲疑哪怕一瞬！
但慧塵終究不是令狐柏。
“孽障！孽緣啊……”
慧塵長嘆了一聲，右手大袖一揮，無邊金光灑出，將那些詭異面具一一戳破。
唯獨留下了蓮心。
此時的蓮心是渾然不知，依舊向前疾馳，轉眼就到了慧塵的面前。
他右手握緊成拳，朝著自己的師父一拳打出。
這一拳，擺出的架勢是“罪化三千相”，但拳鋒上並沒有金剛神力，而是司馬寒潭的幽魂之力。
慧塵也同樣打出一拳。
只不過他的拳頭到半路就張開了，寬厚的手掌緊緊握住了蓮心的拳頭。
幽魂之力透過掌心進入了慧塵的體內，而佛門金光也透過拳鋒進入了蓮心的體內。
這一刻，時空彷彿錯亂了……
多少年前，也是在一個相似的山谷中，陽光明媚，溪水潺潺。
“師父，這一招是這麼使的麼？”
瀑布下方的巨石上，年輕和尚擺了個古怪姿勢，上身前傾，右手出拳，表情十分嚴肅。
他似乎是太認真了，咬著嘴唇，雙眉緊鎖，五指緊扣，手指因為過分用力而微微發白。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顯現出清澈的執拗……
不遠處，一名老僧倒背雙手，眉頭微蹙。
“放鬆一點……跟你說了多少遍，修行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你如此心急，已經落了下乘。”
年輕和尚聽後並不服氣，嘟噥道：“我不要偷懶，我要快些練成本事，將來降妖除惡，為我姐姐報仇！”
老僧嘆了口氣，用手指在年輕和尚的腦門上輕輕敲打了一下。
年輕和尚吃痛，身上氣勢一洩，頓時癱坐在地上，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哼，現在知道累了嗎？你再這麼練下去，恐怕氣力崩潰，活生生累死在這裡。”
老僧說完，隨手一抓，居然從瀑布中抓出一片蓮葉。
“喝了吧。”
那蓮葉飄然落下，落在年輕和尚的面前，仔細一看，中間居然有一滴晶瑩的露珠。
年輕和尚沒有猶豫，捧起蓮葉仰頭一飲。
咕嚕！
露珠順著喉嚨緩緩滑入，腹部很快就生出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轉了一個周天，氣力漸漸恢復。
“啊呀……”
年輕和尚伸了個懶腰，愜意地躺在石塊上，任由微風拂過面門，只覺得全身清涼，好不舒爽。
迎著師父的目光，看著山谷中清秀的景色，這一刻，他似乎忘記了煩惱，也忘記了仇恨……
如果往事都隨風，只跟隨師父在這山中修煉，也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蓮心。”
“師父？”
“你知道這一法相為何叫‘罪化三千相’嗎？”
“徒兒不知。”
老僧微微一笑：“人有三千相，罪人，亦是罪己。”
“什麼意思？”蓮心不解，翻身站起。
“你對我打出一拳試試。”
“這……徒兒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難道你還能傷著為師？”老僧笑道。
蓮心聽後，眼中露出了猶豫之色。
他當然知道老和尚的本事，既然讓自己出拳，一定有其深意，而且以自己的修為也不可能傷到對方。
但眼前是自己最尊敬的人，雖然明知不會傷到對方，心裡面卻邁不過這道坎。
老僧見他猶豫，淡淡道：“下不去手麼……你就把我當成是你的仇人，是殺死你姐的元兇。”
“我知道你的仇恨一直隱藏在心底，就讓為師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本事，能不能幫你死去的姐姐報仇。”
蓮心聽後，眼神不斷變化，往昔的一幕幕又都浮現在眼前，最終定格在雲瑾死的那一刻。
“家人……”
這是雲瑾生命中最後提到的兩個字，也是她一生執著追求的東西。
她給了幼年的蓮心一個家，雖然這個家並不完整，但也曾經為他遮風擋雨，給他帶來歡笑與溫暖。
只可惜，這個家被人無情的撕碎了……
蓮心身上的氣息越來越狂躁，雙眼充血，周身金光綻放。
“慈眉，你這個老妖婆，我要你死！”
話音剛落，蓮心便使出了“罪化三千相”，右手金光匯聚，向前猛地揮出一拳！
“呵呵。”
老僧笑了笑，同樣伸出拳頭，同樣使出“罪化三千相”。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兩個拳頭碰撞在一起。
金光迸發，卻沒有半點破壞力，反而像是柔和的晚霞，在半空中分成千絲萬縷，緩緩落於河流之中……
蓮心愣了一下，似乎清醒過來，眼中的戾氣漸漸消失。
抬眼看去，只見晚霞中的老和尚面帶微笑，拳頭早就已經鬆開，寬厚的手掌輕輕握住了自己的拳頭。
“金剛神力，斬除諸邪，既斬他人，也斬自身……”
老和尚的聲音緩緩入耳。
蓮心看著隨風而逝的金剛神力，看著那如晚霞一般映入河底的金光，猛然醒悟過來。
“罪化三千，罪化三千……原來是這個意思！”
這一刻，隨著山谷中的聲音不斷迴盪，兩人的身形也發生了錯位，整個時空都旋轉了起來。
明媚的陽光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魔氣騰騰的昇仙谷……
山谷中央，同樣是一老一少，連姿勢都和當年一模一樣！
所不同的是，如今的蓮心戴上了面具，神識被操控，已經不認得自己的師尊了。
有時候，一瞬或許就是永恆……
蓮心的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但潛藏在體內的魂種依舊驅使著他，讓他無法停下自己的動作，試圖掙脫慧塵的手掌。
慧塵卻是緊緊握住他的拳頭，金光如潮水般蔓延了過去。
下一刻，融合了三十六道魂光的魂矛激射而來，此時的慧塵已經無法逃避，只能施展八部衍元中的“諸法空相”，用佛門金光護住自身。
但這種狀態下的慧塵怎麼可能防得住魂聖的全力一擊？
魂矛輕易就洞穿了他的護體靈光，從後方穿胸而過！
噗！
慧塵臉色煞白，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這些鮮血飛濺到了蓮心的面具上，後者身軀一震，一滴淚水順著面具緩緩滑落……
他眼中的兇光一點點消失，身上的枷鎖也被金剛神力打散。
片刻之後，忽聽“砰！”的一聲脆響，面具四分五裂。
“師父！”
面具後的蓮心早已是淚流滿面！
他的意識已經恢復，奈何身體還沒有完全適應，掙扎著想要上前，卻表現得步履蹣跚……
“好孩子，回來就好。”
慧塵的臉色疲憊到了極點，但眼神卻很明亮。
他微笑著看向蓮心，就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下午，不急不躁，徐徐招手。
彷彿從未離開過，一直在這裡等著蓮心。
“師父……”
蓮心狼狽至極，跌跌撞撞地來到了慧塵的面前。
這一刻，他的眼裡只有自己的師父，什麼仇恨，什麼執念，或許都不重要了……
“師父……是徒兒害了你啊！”
看著從慧塵胸口貫穿而出的魂矛，蓮心的心中悔恨交加！
“呵呵，緣也，命也。”
儘管被長矛貫穿了胸口，慧塵卻沒有露出絲毫痛苦之色。
他凝望著蓮心，悠悠道：“當年我收你為徒，卻沒有好好的引導你，導致你鑄成大錯，終究是無可挽回……真要算起來，這也是為師的命中之劫吧。”
“都是我的錯！”蓮心的眼眶紅了，哽咽道：“如果當年沒有遇到我，師父便不會有諸多煩擾，如果不是因為我，師父你也不會有此一劫……哈哈！哈哈哈！我就是個災星！我身邊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可為什麼我還活著，為什麼？！”
蓮心似是瘋了，瘋狂大笑，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慧塵見到他瘋癲的模樣，眉頭微蹙，正要開口說些什麼，胸口卻傳來一陣揪心的疼痛。
那是魂聖的法術，魂矛在他身上瘋狂旋轉，幽魂之力瀰漫而出，不斷摧毀他的經脈和神魂。
慧塵感覺自己的神魂都快要被抽出體外了，意識漸漸模糊，額頭滲出冷汗。
他強行掙扎著，想要再對蓮心說點什麼，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周圍天旋地轉……
便在此時，從身後傳來了司馬寒潭譏諷的笑聲：
“嘖嘖，好一個師徒情深呢，真是令人感動啊！這樣吧，等你們死後，我把你們的真靈抽出來做成‘殘面’，成為這萬千面具的一員，這樣你們師徒兩人就可以朝夕相處，今後一同為我效力了，哈哈哈！”
遠處，司馬寒潭哈哈大笑，臉色得意至極。
但他體內的法力運轉卻是一刻不停，因為知道慧塵的厲害，畢竟是聖人之軀，哪有那麼容易死去。
正是要趁慧塵衰弱之際，不斷摧殘他的聖人之軀，打散他的聖氣，最終才能將真靈抽出，予以煉化！
蓮心看著自己的師尊被一點點消磨，但卻無能為力，心中的憤恨已經到達了頂峰！
“司馬寒潭，你這卑鄙小人！既已成聖，還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對付我師尊？”
“呵呵。”
司馬寒潭半點也不惱怒，反而譏笑道：“蓮心，如果不是你自己愚蠢，又怎會聽信我復活雲瑾的鬼話？如果不是你自己愚蠢，又怎會送上門來成為我暗算怒僧的棋子？你雖有些小聰明，卻不是成就大道的材料，倘若換成是我收了你這樣的弟子，只怕要氣得吐血呢。”
蓮心聽後，眼珠亂轉，內心痛苦，幾乎快要瘋狂了。
可就在他即將陷入癲狂的瞬間，心中一動，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個念頭讓他激動不已。
“師尊，等我！”
心中默唸了一聲，蓮心忽然轉身，把遁光催動到極致，卻是朝山谷中央的法臺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