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3頁)
淑姐兒貼在母親身側,看敵人似的看著她。
稚嫩的聲音,曾經在姜琮月身邊困懶又不耐煩地背書。而現在,陌生地問著她:
“孃親,是不是她找人打了秀雅表姐?”
“巫婆!哇哇哇!”
趙夫人把女兒一摟,防備又記恨地瞪著姜琮月。
“姜氏,不知道你耍了什麼手段叫宮裡的娘娘給你當槍使,竟然趁秀雅剛進內院,就破了她的相。你這內宅陰私手段也太狠毒!”
談書霎時怒起,可姜琮月終於側過身,對著來勢洶洶的這幫李家人。
“淑姐兒。”她平靜地說,“你十二歲了,十五歲及笄,要進宮選秀,不是在家裡裝傻賣痴便會讓別人容下你的。”
李延淑霎時小臉一變,十二歲是該懂事的年紀了,可她為了撒嬌躲懶,總是用小孩兒的語氣跟家裡人說話,家裡人也都縱著她,把她當小孩似的童言無忌。
趙夫人氣得把女兒往後一擋:“你竟還汙衊我女兒!姜氏,你是不是要我趙家女人去死你才會滿意?!”
姜琮月置之不理,又看向趙秀雅:“萬福禮,左手在右手之上,你記不住,淑妃的耳光是賞你的,免得你以後衝撞了更多貴人。”
趙秀雅捂著臉一慄,又羞又怒,當時開口:“還不是你送的送子觀音——”
“李延德。”姜琮月跳過了她,看向了這一切鬧劇的最大禍首。不叫侯爺了,也不是她的夫君,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配。
“送子觀音是你送的吧?”
這一句話落下,滿院都靜了,李延德臉一青,本欲破口大罵的話也噎住了。
“趙秀雅以為自己只是行錯了禮,這些日子侯府的事務是你在管,你是男人麼,自然無法感知小產對淑妃是多痛的事。”
“找了個送子觀音,還以為自己聰慧。”姜琮月聲調平平,情緒也不帶,可李延德滿臉漲紫,差點讓她氣得喘不上氣來。
“你想讓我背鍋,那樣憤怒,原來不是為了趙秀雅,是為你自己遮掩啊。”
“我走了,你就那樣害怕嗎?”
姜琮月聲音輕輕的,“一個賬本,你就看不明白嗎?”
“盤賬這樣日常的事,你做了侯爺十幾年,就是做不明白嗎?”
李延德氣得喘著粗氣:“閉嘴!”
院子裡的僕人們大氣不敢喘,風吹著燈籠一下一下的晃,紅光波濤似的在姜琮月毫無表情的臉上掠過。
黑夜裡,姜琮月突然露出一抹笑。
二十年戰戰兢兢,二十年汲汲營營,二十年間對這個世道的規則畢恭畢敬。
她不敢做錯,只敢做對,無論責任罵聲,照單全收。
來不及委屈,只來得及殫精竭慮如何解決;不敢變色,唯恐他人察覺她毫無後盾的恐懼。
當年被父親從鄉下接回府,嫡母陰沉地站在她面前,向她宣讀規矩。
出嫁之前,仍是嫡母站在喜堂之上,告訴她,你要是行差踏錯,等著你的只有萬劫不復。
直到今天,她才終於知道,有冤可解,有人相助,不必忍氣吞聲。
李延德見了姜琮月三年賢良淑德的面貌,第一次被她這樣刺耳地批駁,憤怒得幾乎失去了理智。
——他可是侯爺,姜琮月可是高嫁!
她這樣的身份,怎麼敢同自己的夫君爭執?怎麼敢違抗他的心意?怎麼敢將他說得如此矮小,甚至不如她,甚至一無是處!
李延德胸膛劇烈起伏,怒火熊熊燒紅了眼,咬緊牙根大叫:“姜琮月,你信不信本侯立刻就能回稟聖上,休了你侯夫人之位!”
“你這輩子,再也別想做命婦!”
夜風簌簌吹過樹叢,姜琮月兩手壓在腹前,裙襬和下襟如浪一般起伏。
好像有一口氣,終於從她筆直的肩脊裡鑽了出來。這一刻的輕鬆,甚至讓姜琮月笑了起來。
“好啊。”她的眉眼前所未有的舒展,在月光下瑩瑩生輝,終於有了活人的面相,“不礙事,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