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月猴年 作品

第3110章 緩兵計

這個新年,或許將成為曹操心中永遠不會磨滅的一個印跡。

 山東的政治結構,已經是處於一個非常脆弱的平衡之中,而核心的點,就自然是曹操。

 面對著被獻到了面前的煙火殘骸,曹操的表情不悲不喜。

 他已經習慣用這種表情來面對很多事情,來隔絕各方探查的目光,久而久之,這表情也就像是曹操臉上的一個面具,時時刻刻的戴著,在血肉上生了根,扯都扯不下來。

 自己已經有多長時間,笑不是因為開心,悲不是因為傷痛,怒不是因為憤怒了?

 曹操也不清楚。

 在他年少的時候,他以為錯的是天下。

 所以他立了五彩棒,挑戰了旁人所不敢挑戰的事物,獲得了天下的稱讚。

 然後呢?

 如果他不是姓曹,在天下稱讚之後,他就會死了!

 如果天下的稱讚有用,他就不應該死,甚至也不應該被貶。

 如果天下的稱讚沒有用,那麼他所作所為的意義何在?

 人心,究竟是什麼才是人心?

 民意,究竟是什麼才是民意?

 有些事情對於天下影響很大。

 比如山川易手,改朝換代,但是對於這些天下影響很大,會持續影響天下幾代人,十幾代,甚至更長時間的事情,放到這個天下某一個人的某一天的時候,似乎又變成了極其微小的事情。

 一個國家的誕生,固然有無數人因此而欣喜,但是這些欣喜的人就會欣喜得不需要衣食住行了麼?

 一個國家的覆滅,同樣也會有無數的人悲傷,但是悲傷的人依舊還是要吃飯,睡覺,再巨大的悲傷也無法改變人的生理需求,再巨大的屈辱也無法令人忘記吃喝。

 其實人類生存唯一的硬性需求,只有一項。

 啊,真香。

 曹操目光幽幽,大帳之中誰也不清楚曹操在想著一些什麼,所以所有人都靜悄悄的,什麼話都不說,什麼動作都不做,就像是一個個的乖寶寶,但是曹操知道,現在的乖只是一個表象,也永遠是一個表象。

 就像是大漢。

 不是大漢所有民眾需要一個皇帝,而是大漢的統治階級要一個皇帝。

 沒有這個皇帝,統治階級就沒有名義去為非作歹,中飽私囊!

 現如今曹操接手了天子劉協,延續著大漢的存在,而大漢的存在的基礎,又是在這些山東舊有的統治階層之上。

 曹操只有一個人,加上曹氏家族和夏侯氏家族,也往往比不過山東的任何一個老牌子的世族。

 關鍵是山東之人經書傳家,在大漢這個春秋斷獄的年代,就等同於把持住了律法的解釋權。而一個在地域上擁有立法權,解釋權,執行權等的龐大利益體,會在意天子究竟是好的,還是壞的麼?會在意政令究竟是有益於人民,還是有害於百姓的麼?

 一個人說服另外一個人接受自己的觀念,最後爭論往往都會變成對於對方母親,或是對方直系女性的親切問候,當然少數也會問候對方直系男性。

 基因的絕對差異化,導致了每個人的立場都不會相同。所有人只會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考慮問題,那麼怎麼能和其他人達成共同的目標呢?

 或是共同的利益,或是共同的恐懼。

 但是摧毀永遠比建設要更簡單……

 所以在曹操展示了『共同的利益』的時候,龐統就塞給了曹操一份『共同的恐懼』。

 而因為曹操和斐潛的敵對關係,曹操一方的『共同的恐懼』,也就自然變成了斐潛一方的『共同的利益』。

 曹操閉上眼,整個人宛如雕塑一般。

 他可以想象得到,在山東新年之際,必然少不了張燈結綵,高朋滿座,而在觥籌交錯之下,也不會少了『名士』抨擊國政,嘀咕曹操。

 『說起這些事,驃騎固然兇殘,但大漢到如今這等地步,也真是……』

 『奸臣當道啊……』

 『無能者掌權,世風日下啊……』

 『……』

 每一年新舊交替之際,從這些山東文士的口中,便能聽到如此這般類似的嘆息。

 每一年的新年,他們都這麼說的。

 只不過將批判的人名,換了一個而已。

 如果將這些人換上去,能做得比曹操更好麼?

 不會的,他們已經用大漢證明了,他們只能更爛。

 就像是擺放在眼前的煙火殘骸,在驃騎一方沒有展示出來之前,又有哪個山東的統治階級會去考慮火藥的進化,改變,衍生……

 或是夜晚當中,絢麗如同夢幻一般的煙火?

 曹操沒有,山東士族更沒有。

 『此乃何物?』

 曹操最終打破了沉寂。

 曹洪說道:『這就是一個玩物,只能噴些光火,好看倒是好看,又不能用來殺敵,沒什麼用處。』

 曹洪現在腿不抖了。

 曹操不置可否,將目光轉向了董昭,『公仁以為此物如何?』

 董昭回稟道:『此物乃惑民之用也,光色迷人眼,亂人心,主公當以申令而禁之是也。』

 一棒子打死,乾脆,簡單。

 曹操轉頭向楊修,『德祖,莫要往後縮……汝覺得此乃何物?』

 楊修拱手說道:『丞相,在下愚鈍……在下覺得曹將軍,董軍師說得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