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8章薪(第2頁)
『咳咳……「是以四海之內,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中外憤怨,遠近俱發,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令天下城邑為虛,丘壠發掘,害遍生民,辜及朽骨,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無道之人,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徐揖臉上浮現出了一些病態的亢奮,一口氣唸誦了一長串的話語,然後瞪著龐淯說道,『昔日之王莽,就是今日之驃騎!莫非真要等到了那一日,方知其所害不成?!』
龐淯:『……』
這麼說似乎有些過分,但是龐淯又沒有理由去辯解,或是拍胸脯表示斐潛不是王莽第二……
萬一呢?
就像是槓精所言,寫這麼多字,難道就沒有一絲一毫水字數的嫌疑?或者像是拳師叱責,就算手機裡面沒有拍的照片,就能證明心裡面是乾淨的麼,難道就沒有半點淫穢的想法?
『驃騎或是忠義於漢……』龐淯嘆了口氣,想要說一些什麼,卻在徐揖彷彿是吃人一般的眼神當中停頓了下來,吞下了後半句話。
『忠義?』徐揖冷笑道,『豈有殺人者反為忠義之輩耶?就不論宦官大戶死傷,就說無辜平民百姓也是傷亡不知凡幾!驃騎自北地而起,先是屠戮無辜降虜,坑殺於平陽之處!又虐驅胡人為奴,開山挖礦死傷無算!更有驅逐遊俠,不分良莠破門滅戶!此等之事,哪一樁不是驃騎所為,且問可有半分忠義,絲毫仁德?』
『昔日蔡中郎橫死,若心中有半分忠義之念尊師之道,自當丁憂三載!』徐揖憤怒的說道,『然驃騎何為之?纏綿權勢,貪圖富貴!此等之人,汝還說其忠義!』
徐揖不管蔡邕死了之後,斐潛究竟有沒有悲傷,但問有沒有做出這些代表悲傷忠義的行為給旁人看!
就像是大漢厚葬風俗,不管死人能不能知道,但是活人要看到要吃到!
否則自然是不忠不孝!
至於內心當中是真悲傷還是假傷心,儒家並不管這個,管的是表面上的禮要-->>
全,要做到位。就像是後世越南,只要平均值好看就可以了,至於貧窮和富裕的差距,並不是其執政的重點。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徐揖也沒有說錯。
斐潛殺了很多人。
而且很多時候,是斐潛在單方面的殺人。
白波的『無辜』降兵,都已經投降了,放下屠刀了,竟然還被斐潛坑殺了!這還有沒有一點人性?!這就說明了斐潛是一個欺善怕惡,只會對著強權點頭哈腰,卻對於平民百姓兇殘無比的奸妄小人!
如此種種,難道不是斐潛的罪行麼?
如今被天子詔令緝拿懲處,又有什麼冤屈可言?
龐淯只能是沉默。
『陰陽三合,何本所化?圜則九重,孰營度之?惟茲何功,孰……咳咳咳咳……』徐揖似乎還想要發出一些感慨,但是奈何才呼出了一口怨氣,便是引動了氣管,頓時咳嗽起來,半天不能停息。
徐揖的病麼,是慢性病,支氣管炎。這種病,很常見,或許是小時候長時間的感冒,或許是一次過敏原的大量入侵,沒有得到良好的治療,就形成了陳舊的病灶。西北的氣候較為乾燥且寒冷,這種氣候會加重氣管炎的病痛,尤其是從溫暖的山東來的人,更加容易在秋冬犯病。
不過這種慢性支氣管炎,又會在春天溫暖的氣候下得以好轉,大多數時候只是使人虛弱,不會立刻導致死亡,也甚少人與人之間的傳染,與肺癆不同。
就像是大漢。
大漢不僅是支氣管炎,而且其他地方也發炎,擁堵的血管,橫生的腫瘤,幾乎沒有一塊是好地方。
徐揖懷著崇高的理想而來,卻發現自己是一腳踩進了爛泥潭。他覺得涼州人野蠻,無法無天,他覺得山東人充滿了智慧,懂得分寸,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會這樣,所以他一直認為他自己就是屈子在世,滿腹的才華卻不能得以伸展……
當然,在這委屈之中,未必沒有斐潛的一份『功勞』。
斐潛雖說沒有對這些早期朝堂派遣的官吏進行直接的罷免,但是對於這些人也大多數是冷處理的,同時斐潛通過賈詡,從關中一路往西,以新的官吏架構進行滲透和更替,也使得這些朝廷舊有的官吏難免會有恐懼感。
大時代的浪潮當中,有人想要混一塊木頭或是一塊高地,不至於被拍在浪花之下,也有人想要奮臂擊槳,與浪潮抗爭。
『龐主簿……可是記得當年所讀聖賢之書?』徐揖止住了咳嗽之後,盯著龐淯追問道。
龐淯點頭說道,『這是自然。』
『那麼何為聖賢之道?何為天地倫常?』徐揖聲音嘶啞,『天子既有詔,理應如何?詔而不遵,又與董賊何異?朝堂法度何存,天地倫常何在?驃騎言稱秩序,其行何有忠義?大漢秩序,乃天下人之律法,非驃騎一人……咳咳咳……』
說到了激動之處,徐揖又是一陣猛咳。
龐淯嘆息一聲,勸說徐揖要保重身體,而徐揖只是搖手,然後咳得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