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月猴年 作品

第2791章上下左右夠不著,前後周邊挨不上(第2頁)

周瑜緩緩的點了點頭,似乎想要說一些什麼,但是又引起了一陣咳嗽。

孫權上前,一邊幫周瑜順氣,一邊叫人送些水進來。

一時間有些慌亂,所幸片刻之後,周瑜的咳嗽漸漸停息,然後飲了一些湯藥,略有些疲倦的半躺著。

僕從退下。

孫權看著周瑜,有些無奈,又有些悲傷。

有時候,天命這兩個字,就像是沉甸甸的石頭一樣,壓在心間。

眾所周知,在華夏古代傳統政治中,『天命』是一個政權最為重要的立國之本。

孫權作為江東統治階級頂層人物,雖然在智慧上不是頂層的,但是畢竟屁股決定腦袋,在權術上也逼迫著他要成為頂尖的人物,而且歷史上他也確實如此,一輩子都在和江東的士族子弟做政治上的鬥爭。

周瑜的話,就像是一把尖刀,一下子破開了許多迷霧,使得江東的情形一下子明晰了不少。

沒錯,江東的問題,其實就是這兩個字,『天命』。

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後,以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為基礎的天命之說,就成為了大漢三四百年間最為正統的執政理論。這種理論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統治標準,更是劃分了統治階級,『天子受命於天,天下受命於天子』。

當下漢代的天子,誰都清楚已經不太像是一個天子了,那麼這個『天命』是否就代表著開始轉移了?

反正老天爺是不會變的,既然天地不變,也就只能是順應『天命』的人要變了。

這個問題或許在早幾年的時候,沒有人敢說,但是現在三足鼎立的情況下,似乎也沒有什麼好忌諱的了。

『天命之所易,不外其二……』周瑜緩緩的說道,『一則為虞夏,一則為湯武……主公,你可曾想好了?』

『虞夏……湯武……』孫權喃喃重複著。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跳有些快了起來,似乎鼕鼕有聲,就像是千百年戰場上的戰鼓,在他心頭敲響。

對於大漢,或者對於江東的很多人來說,『虞夏之興』和『湯武之王』是所謂『天命正統』的這個觀念之中最為重要的兩條路線。

不僅僅是對於漢代,幾乎後續所有的封建王朝的改朝換代,不外乎就是遵循堯、舜、禹三代和平禪讓的『虞夏之興』的模式,亦或是遵循商湯、周武王暴力推翻上一代的『湯武之王』模式來進行的,在封建王朝的帝業傳承的『合法性』上面,這兩條道路都是所謂的『正途』。

因此,所謂的王朝的天命,其實就是圍繞『虞夏之興』和『湯武之王』兩種政權建立模式,而形成的一整套用以說明新的朝代是『其德同天,乃能稱帝』的政治正確性,以及相關的輿論運作體系,對新王朝合法性進行論述、爭取廣大臣民對新朝的政治上的認同。

江東的問題就在這裡。

因為江東,既沒有『虞夏之興』,也沒有『湯武之王』……

江東當下,就是這麼可憐巴巴的。

天意從來高難問。

上天的意志,凡人如何知曉?

這就需要另外的一個模式,亦或是一個系統來解釋。

東漢光武建立的解釋系統,就是讖緯。讖緯和神異,其實就是假設一些先賢能夠預測天意,故而將其以讖語的方式記錄下來,以便後人掌握、運用。在光武之後,讖緯極度盛行,並被納入天命的輿論運作體系中,成為東漢對朝代正統性論述的重要依據,也一直是在山東經學體系之中盛行。

『代漢者,當塗高也?』孫權吐出了一句話。

周瑜閉著眼,緩緩的點了點頭。

歷史上的三國之中,這句話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導火索,點爆了不只一個大雷。

不過,這也正好體現出了江東先天的不足。

周瑜雖在病中,依舊憂慮江東,而江東的問題,其他的問題暫且可以不論,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周瑜覺得,如果說天命的兩條路,一條『虞夏之興』,一條是『湯武之王』的話,那麼曹操當下就是明顯是要走『虞夏之興』了。

歷史上的曹魏也確實是如此。

和漢代高速公路袁術不同,曹魏解釋『代漢者,當塗高也』這一句話,是表示取代漢室統治天下的將是『塗高』,是指『魏家受命之符』,是上天的安排,甚至連『魏』這個字也是特意挑選的。因為『塗者途也;象魏者,兩觀闕是也』。

『魏』字的意思其中有指道路兩邊高大的宮闕的意思,所以『當途』而高大者為『魏』,所以魏當代漢就似乎理所應當起來。通過這一解釋,曹魏便有了『受天命代漢』的輿論根基。

另外,曹操佔據了原本光武中興的根據地,大漢的中原地區,並且在後期將政治中心轉移到了冀州鄴城,而這個中原地域,也是上古所尊崇的『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的『三代故地』,是『受命於天』表徵之一。

這樣的論調,也比較能夠得到中原士族子弟的認同,也就多多少少會具備一些『虞夏之興』的意味,能夠藉此得到中原士子的認可和支持。

不管是當下,還是歷史上的曹操,其實都是在這樣的一條路上行進的,通過通過讖緯之說的聲勢營造,結合其佔據中原的實力條件,最後以『漢魏禪代』的和平過渡方式複製了古人極度推崇的堯、舜、禹三代間的『虞夏之興』的天命典故,通過『其德同天』的天命之說,最終將曹魏政治集團逐步送上了正統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