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賈環捉住黛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玄色朝服下心跳如擂鼓。
"梧桐樹只合鳳凰棲,那十二隻楠木箱裡裝的,是前朝張僧繇《會稽山雲圖》真跡。"
他鼻尖蹭過黛玉鬢邊碎髮,聲音突然低下來:
"你總說瀟湘館的竹影好看,我便叫匠人把正殿窗欞全改成竹節紋。
偏禮部那些老頑固非說王爵府邸要有側室充數"
黛玉指尖的涼意突然沁進他衣襟:"充數?
昨兒探丫頭來請安,戴的九鳳銜珠釵可是內造辦的新樣式。"
"那釵子原該是七鳳。"
賈環忽然直起身,燭火在他眉骨投下深深陰影。
"我讓司珍局添了兩隻雛鳳——就像柳棣滿月時你簪的那支。"
他指尖掠過黛玉髮間金絲累珠步搖。
"三姐姐她們不過是殿前引路的宮燈,這承乾殿的龍鳳燭,從來只燃你我這一對。"
黛玉的小性子來的快去的也快,沒一會兒就被賈環哄得眼角沁出水光。
她偏頭咬住賈環遞來的桂花糖蒸慄粉糕,忽覺舌尖嚐到一絲異樣的鹹澀。
"怎麼是鹹的?"
黛玉蹙眉欲吐,卻被賈環含笑的唇舌堵了回去。
玄色廣袖拂落案上青玉荷葉盞,琥珀色茶湯浸透猩紅氈毯。
賈環就著糾纏的姿勢將人壓在貴妃榻上,金絲楠木暗格裡突然滾出個鎏金琺琅盒。
"當心硌著"
黛玉話音未落,盒中茜色綢布已層層展開。
十二顆南海明珠綴成的九翟冠在燭火下流光溢彩,正中銜著的東珠竟雕成竹節紋樣。
賈環指尖撫過明珠間隙:"尚功局八十個匠人磨了三月,才把東珠刻出瀟湘館的竹影。"
他忽然從翟冠暗格抽出一卷黃綾,"明日移居新府,禮部擬的封號是——"
黛玉的指尖按在他唇上,金累絲護甲勾住玄色衣襟。
窗外北風捲著碎雪撲在茜紗窗上,卻澆不滅兩人交纏的呼吸。
"王爺是要臣妾此刻用鳳印?"
黛玉故意用翟冠尖銳的尾翎劃過他喉結,
"那得先解了這五爪行龍的盤扣。"
紫鵑抱著熟睡的柳棣躲在碧紗櫥後,見雪雁紅著臉要往熏籠裡添香,忙扯住她衣袖搖頭。
簷角銅鈴在風雪中叮咚作響,恍惚間竟似瀟湘館舊日的雨打竹葉聲。
次日寅時三刻,新王府的梧桐樹上落滿新雪。
這處瑞德郡王府終於迎來了女主人的第一個腳印。
寅時三刻的雪光裡,新王府九重臺階下,八頂軟轎依次落地。
探春扶著侍書的手掀開轎簾,紫貂大氅掃過階前新雪,金線繡的翠竹紋在晨光裡泛著冷芒。
她望著中庭那株掛滿冰稜的梧桐樹,忽然記起那年大觀園起詩社,黛玉把"瀟湘妃子"的號讓給自己時的情形。
"三妹妹倒是來得早。"
寶釵的八寶朱輪車碾雪而至,蜜合色織金裙裾下隱隱露出羊脂玉禁步。
她接過鶯兒遞來的鎏金手爐,目光掃過西側月洞門。
那邊尤三姐正把猩紅斗篷往晴雯肩頭披,兩團豔色映著雪光,倒像宣紙上洇開的胭脂。
忽聽得環佩叮咚,眾人整肅衣衫。
只見中門訇然開啟,十二對鎏金錯銀的明角燈自影壁後迤邐而出,照得漫天碎雪都成了金粉。
黛玉搭著賈環的手邁過朱漆門檻,九翟冠上東珠竹節紋在燈火中流轉,恰似瀟湘館竹影映在琉璃瓦上。
"給王爺、王妃道喜。"
寶釵率先斂衽為禮,腕間翡翠鐲碰著禁步瓔珞,清凌凌一聲響。
她身後眾人如風吹麥浪般俯身,石榴裙在雪地上鋪開十二色雲霞。
黛玉指尖在翟冠垂珠後微微一顫。
她看見迎春鬢邊的點翠掩鬢分明是舊年元春省親時的樣式,惜春腰間繫著的正是自己當年贈她的青玉連環佩。
雪雁捧來的金絲楠木匣忽然變得沉甸甸的,裡頭八支嵌寶金釵在晨光裡幽幽發亮。
"林姐姐如今可算熬出頭了。"
史湘雲突然從人堆裡鑽出來,鹿皮小靴踩得積雪咯吱作響。
她腕上金釧兒亂晃,伸手就要去揭黛玉的翟冠垂珠:
"快讓我瞧瞧這東珠刻的竹子,昨兒環兒哥說比真竹子還多三分清氣呢!"
賈環笑著擋開她的手:"雲姐姐還這般淘氣,仔細寶姐姐回去罰你抄《女誡》。"
話音未落,那邊尤三姐已經笑倒在晴雯肩上,石榴紅撒花帕子揚起來,驚飛了簷下一群麻雀。
黛玉望著階下這群錦繡成堆的人,忽然瞥見探春袖口露出一截舊帕子。
青緞子邊角繡著半枝殘荷,正是那年秋雨夕自己給她的。
新雪落在金釵上融成水珠,恍惚間竟似那年她們在藕香榭吃螃蟹時,探春替自己拭去唇邊菊花瓣的觸感。
"都起來吧。"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穿過翟冠垂珠,
"雪地裡涼,紫鵑去取前日江南進貢的雲錦來,給妹妹們添件斗篷。"
寶釵起身時特意扶了把身旁的香菱,鎏金護甲不著痕跡地拂過她微凸的小腹。
探春接過雲錦卻轉手披在迎春肩頭,指尖在孔雀金線繡的歲寒三友圖上頓了頓。
史湘雲早拉著惜春去瞧中庭新移的綠萼梅,猩猩氈斗篷掃過石階,抖落一地瓊瑤。
賈環忽然捏了捏黛玉的手心。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平兒領著彩雲、彩霞等共十位侍妾捧著纏枝蓮紋銅盆跪在廊下,熱水騰起的白霧裡,平兒正悄悄把暖爐塞給發抖的小紅。
今日是黛玉第一次以王妃之尊入主王府,所有人都默契地嚴格遵循著王府的規矩禮儀,態度擺得極其端正。
賈環見到人群中還有鴛鴦和小吉祥,不由得一樂。
這兩人如今還在賈府那邊住著,沒想到竟然大早上的就趕過來了。
黛玉看著跪了一地的眾人,有些好笑的嗔怪道:
“瞧瞧,不過是搬個府,倒弄得這般大張旗鼓,好似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你們也都起來吧,莫要再跪著,平白凍壞了身子,倒顯得我這做王妃的苛刻了。”
說著,輕輕擺了擺手,眉眼間滿是溫柔與關切,又指著賈環打趣道:
“你們呀,一個個的都是他的心頭寶,要是凍著了誰,回頭他怕是要跟我沒完沒了,數落我不知體恤呢。”
眾人聽了,都忍不住輕笑起來,氣氛也隨之輕鬆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