駢四儷六 作品

飛魚(第2頁)

 “回去吧,夜深了。”

 江氏女子站起來,她說:“我也困了,都散了吧。”

 撫琴送張媽出門,等人一走,她要鎖門,卻見門外有一道黑漆漆的人影子,那人動也不動,不知站了多久。

 楊展抱著楊蕓兒過來的時候,僅憑著一腔的熱情,還有一時的衝動,這會真的到地方了,他反而躊躇,腳步不肯往前了。

 “哎呀,嚇死人了,這誰呀?”

 撫琴這麼一嚷,楊展更不肯動了。

 幸好,男人的沈默並沒有太久,撫琴就著屋簷下的燈籠,已經看見了他懷裡冒出來的一個腦袋,“呀,這是甚麼,死人腦袋?”

 “她不是......”

 弄玉迎聲出來,她一手扯開撫琴,問:“官爺好像抱著一個孩子?”

 撫琴壯了膽子,她又上前兩步,掀開那毯子,“我的天,果真是個孩子,她怎麼了?”

 進了小院子,楊展的臉通紅,弄玉進去通報,男人站在外頭,手足都僵。其實廳內炭火正旺,裡頭絕不會比外頭更冷,但楊展有些心虛,他與那江姑娘非親非故,人家憑什麼幫他。

 幸好他的尷尬來得也沒有太久,弄玉請他進去的時候,楊展只見那位江姑娘,她就在窗邊站著,她說:“孩子病了,是該找大夫,我是大夫,可我不是什麼人都救。”

 楊展訥言,他想過人家不會理他,卻沒想過人家這樣回他。

 男人畢竟是有尊嚴的,尊嚴有時候也不可挑逗,比如這時候的楊展,他不發一言,轉身就要走。

 撫琴眼明手快,將男人的袖口一扯,“誒,別走呀,我們姑娘話都還沒說完呢。”

 楊展已經覺得無話可說,那窗邊的女人卻道:“續命的話,我可以試試,真要根治的話,我可就辦不到了。”

 楊蕓兒躺在榻上,呼吸緩緩,楊展問:“過去也請過幾個大夫,都說她身子弱,要嬌養著,不知江姑娘怎麼看,有......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這病不會要了她的命,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

 江氏女回頭,她擺弄案桌上的算盤,“你有錢嗎?她是心脈衰弱,常年需要人參入藥,照如今的市價,一根參不說多,百八十兩銀子是要的。”

 那女人推開算盤,“一根參夠她吃一個月,一年有十二個月,光就人參這一項,她也要吃掉你一千二百兩銀子,別說其餘的......”

 楊展抿著嘴,他下意識握了握自己的刀。

 “我......”

 弄玉從內間拿了個匣子出來,“這是一根人參,價值二百白銀,官爺先拿去用,咱們還有幾支人參,官爺也都可以拿走。”

 楊展此刻簡直覺得愧對他一身官衣,男人道:“多謝江姑娘,我給你寫個借條,將來......”

 江姓的女人擺手,“不用,我不要借條,也別說將來,將來的事情,沒有定數。將來的事情是沒有定數的......”

 楊蕓兒在奉春醫館住下來了,楊展不敢回去告訴母親,說他把孩子抱到了一個醫館裡,但那醫師是有條件的。

 楊母是個再正直不過的正經人,她正直了一輩子,也正經了一輩子。她喪夫之後,為夫守寡快三十年,這三十年裡,多少媒婆明著暗著來說,有明說的,“東邊有個鰥夫,正好配你,你拖著兩個孩子,找個倚仗。”

 也有暗著來說的,旁敲側擊,“夜裡都做些什麼啊,是不是睡不著覺,偷偷數豆子啊?”這是埋汰人的說法,有些女人受不了活寡,便將紅豆綠豆都倒在一個簸箕裡,然後在燈下一顆一顆挑出來,分開用罐子裝好。到了次夜,又混在一堆,重覆多次,長此以往,壓抑活寡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