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平安
番外三平安
初一蹲到她面前，神情猶豫，最後還是摟住了她的肩膀，輕聲道：“對不起，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之前的任何事情，但是看到她哭，卻很心疼。“你可以講一講以前的事情，說不定……我能想起來。”這句話純粹是安慰，只是不想她哭的那麼傷心。初一試過很多方法，什麼都記不起來。
平安吸了吸鼻子，“我們先回去。”
外面天色已經晚了，道路兩旁黑影重重，低矮的房屋裡一絲光亮都沒有，風吹過的時候，像是女人微弱的嗚咽聲。平安什麼都不怕，就是害怕這種看不見的“鬼”。
她緊緊貼著初一，摟著他臂膀，身體還在不停的發抖，“這裡晚上怎麼這麼陰森，白天的時候不是還有很多人的嗎？”
初一拍著她的手，平安一把握著他的手，感覺沒那麼害怕了。
“村中老人最多，他們睡得早，屋裡不會亮燈。”初一道，“而且天黑的時候，不允許任何人出去。”
“這也沒用啊。”平安輕聲說，“我們出去了也沒人知道。”
這個小村子在樹林的腹地，周圍全都是高山。只有一條大路，初一的房間離河口最遠，在道路的盡頭，兩人走到半途的時候，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拉著初一停下腳步。
“你……你聽到了沒有？”平安身體聲音一起顫抖，脖子僵硬得厲害，“後面有腳步聲。”
初一不害怕這種神神鬼鬼的東西，轉頭去看，只見一面黑暗，只有淺淡的月光，靠著這點光亮，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沒有。”他聲音堅定，讓平安冷靜下來。
“不管了，我們直接輕功過去！”平安拽著初一，發現拽不動。
“我忘了。”初一淡淡的說，有一絲尷尬。
初一這大塊頭，她可抱不動，兩人只能沿著路慢慢走著。
初一的房屋也很簡陋，只有兩間屋子，一間是臥室，一間是廚房。臥室也只有一張床，“你睡床。”初一坐在凳子上道。
平安拍了拍被子，聞了聞，一股皂角的香味，還挺乾淨的，“一起睡吧，這床大的很。”
“不可……”
平安拽著他，“你不是問我我們之前的事情嗎？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我們什麼都做過了，就差成親有個名分！”
初一一驚，被人拉到了床上。其實兩人什麼都沒做，初一又是一個恪守禮儀的男人，對待平安一直都是發乎情止於禮。反觀平安，從來沒有男女大防的意識，摟著他胳膊撒嬌是常有的事情。
初一卻當真了，悶悶的說：“等回去，我會對你負責的。”
平安咬著被子，才不至於笑出聲。最後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初一有些疑惑，被子給她蓋好，“睡吧。”
平安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看到窗外有個人影，一根竹管中飄著白色的煙，她也不知道自己吸進去多少，趕忙捂著鼻子去看初一，卻見他閉著眼睛睡得正香。
怎麼失憶了之後，這麼沒有警惕性？平安從床上站起來，一腳踹向窗口，從破洞中伸手，一把將窗外那人拽了進來。
藉著屋中蠟燭的光亮，平安看到是個年輕男人，“你是誰？”
男人笑嘻嘻的極其不正經，長著一張小白臉，“我是你夫君！”
平安沈著臉，打了他一拳，“你到底是什麼人，這裡面又是什麼藥？”竹管被她撅折，扔到窗外，窗口打開，微涼的晚風吹來屋中，原本的藥味慢慢散了。
男人一副死豬不怕開口燙的模樣，上下打量她，“老頭子倒是沒有騙我，你長得挺好看的。待在這村子也挺好，好歹還有個貌美的小娘子。”
平安掐著他脖子：“我問你這是什麼藥？”
男人看著床上的初一，“這是什麼藥，趙沈沒告訴你？”
平安神情一冷，“初一失憶，果然是你們搞的鬼！”
男人看了眼窗外，已經凌晨，天邊泛起魚肚白，太陽快要升起來了。
他十分乾脆的承認，“沒錯，就是我們下的藥，你也被下了藥，等太陽昇起來，你也會忘了全部，到時候就乖乖當我的新娘子！”
“異想天開！”平安將他綁起來，轉頭去叫初一，初一迷迷糊糊醒了過來，“你睡眠質量還挺好啊，竟然都沒能吵醒你。”
男人似乎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嘻嘻哈哈說個不停，“那可不，我們村裡的藥，比孟婆湯還管用，聞了讓人忘記前塵往事。”
“你也別掙扎了，等太陽昇起來，你也全都忘了，到時候我說你是我娘子，沒人會反對！”男人笑嘻嘻的，“你伺候我舒服了，到時候我出去，也帶著你。”
平安道：“你知道出去的路？”
男人點頭：“那當然，那幫老不死的不想出去，管著我們不讓出去，這村子就這麼大，路在哪裡我們都知道！”
“還想讓我們給他們生孩子，自己不能生逼著別人生，可真有意思。想要自己去生唄。”男人罵罵咧咧，對於村子的老人們好像也多有怨言。
“本來我是想走的，不過他們說給我個媳婦，你長得好看，我先把你娶了，過段時間帶著你一起走。”
初一一臉煞氣，厲聲問：“出去的路在哪兒？”
男人：“趙沈你也別生氣，你不是還有趙杏嗎？她也知道出去的路。”
平安一腳將人踹到，“帶我們去出口那兒，不然就殺了你！”
男人望著窗外，笑道：“太陽昇起來了。”
陽光照到平安的身上，男人笑的開心，“你要失去記憶了。哈哈哈哈。”
平安冷酷的看著他。
停了一會兒，卻見平安還站著，男人有些奇怪，喃喃自語：“不對啊，你明明已經吸到煙了……”
他當然不可能知道小時候林玉按著平安的頭，喝了多少毒藥。
平安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你現在還有機會，是現在死，還是帶著我們找出口？找到出口，放你一條生路。找不到，將你千刀萬剮！”
男人這個時候才開始害怕，“我……我帶你們去找出口！”
男人領著兩人往山上走，和初一調查的不同。平安踹了他一腳，“出口怎麼可能在山上！”
“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男人洋洋得意，“你們怎麼進來的，就要怎麼出去，不然難道真的去爬山，你知道這附近有多少座山？沒個十天半個月是出不去的，迷路死在山上是常有的事情，只能走水路！”
“等等，等等啊！”遠處傳來蒼老的聲音，凌亂的腳步聲傳來，遠遠看見十幾個老人朝著他們走過來。
“真是老當益壯啊。”平安說了一句，都是些老人，她還真的不怕，推著那男人讓他繼續領路。
老人們見他們還要走，全都急了，“等等啊，你們聽我們說完話，再走也不遲啊，我們這樣做都是被逼的！”
三人停下腳步，她還真的想知道，他們這麼做是被誰逼得，總不可能是山神。
老人們站在他們面前，呼哧帶喘的，紛紛坐在了地上，未語淚先流，“我們也沒有辦法啊，眼看著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少，大家全都跑了出去，落入河中的人又少，快要維持不下去了。”
平安還沒有說什麼，男人便道：“維持不下去就不維持了唄，這麼個小地方，跟個井一樣，活著有什麼意思？”
“怎麼能這麼說？咱們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裡！怎麼能說走就走，人少怎麼了？只要能生下孩子，就還有希望！”
男人厭惡的說：“想要孩子怎麼不自己去生？控制這村裡的人，讓我們去生有意思嗎？”外面的花花世界他還沒有看過，怎麼能被孩子絆住了腳，況且他最討厭別人教他做事。
“你看你這孩子說的話，我都這麼老了，怎麼能生出孩子，一點都不尊重老人？”
男人冷笑：“你不尊重我，想讓我尊重你？想的挺好。你們不能生，那就彆強逼著別人生。我告訴你們吧，村子裡除了你們幾個老不死的，早就策劃要逃出去了。”
老人一聽，哇哇全哭了，抱著初一的腿，“趙沈啊，你幫幫我們吧，這些孩子大了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平安一把扯開她，“他們是人，不是你們的工具，不聽話才是正常的。你們已經活夠了，整天閒的沒事，來管別人的事情？”她拉著初一道：“我知道哪裡是出口了，我們走，別管他們！”
兩人速度很快，老人們追趕不上，哭著求他們留下來。平安卻搖頭：“飲鴆止渴罷了，這樣封閉的小村子，還要強迫人生孩子，總有一天會滅亡。既然已經知道了出去的路，為什麼不出去找一條生路呢。”
初一道：“他們在這裡活的很好，每個人都尊重他們。”
對於未知的東西，總是害怕邁出第一步，這些老人年齡大了，過慣了現在的生活，自然不想去外面。
隱約能聽到奔騰的河流聲，不過河邊有一位不速之客。
平安冷著一張臉：“難道你也想阻止我們嗎？”
趙杏臉上也不好看，“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不會阻止你們，但是你們要將我帶走。我在外面無親無故，若是在出去的時候受了傷也沒人照顧。”
“憑什麼？”平安道，“昨天你不是很囂張的嗎。”
趙杏憋著一口氣，有些自暴自棄的說：“那是因為我以為自己是村中人！既然他們也只是為了讓人生孩子，將所有人都困在這個地方，我沒什麼好待在這裡的。”她看著兩人，況且這個趙沈，在失去記憶之前也有自己的生活，她無法插足，村子裡的人她知根知底，沒一個能託付終生的，那隻能去外面尋找。
平安眯著眼睛，似乎在衡量她說話的真實性。“如果你受傷了，我們可以照顧你直到傷好，不過你不能纏著我們。”
趙杏偷看一眼趙沈，發現他的視線仍然落在平安的身上，“我不會糾纏你們。”
“帶我們去入口處。”
趙杏帶著他們，沿著河流走了一段，“入口就在水下，誰也不能預料水中會有什麼東西，或許死了也不一定，你們真的已經決定好了嗎？”
“不決定好，難道就呆在這麼一個鬼地方嗎？”平安斬釘截鐵的說，她也不問初一的想法，直接拽著他跳了下去。趙杏被嚇了一跳，連忙跟著跳了下去。這個女人沒有一絲猶豫，她連心理準備都還沒做好。
和之前一模一樣，在河流中翻滾，兩人努力護好自己的頭部，平安牽著初一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初一失去記憶，忘了武功，她比之前強，也終於能夠保護他一次了。
許是因為做好了準備，平安這次並沒有昏過去。湍急的河流底部有一個兩人通過的洞穴，形成一個漩渦，將所有落入河中的人或事物往裡面卷。進入洞口強烈旋轉之後，是一片寧靜的湖泊，陽光穿過水麵照到他們的臉上，他們連忙游到水面上，周圍都是樹林，遠處有炊煙裊裊升起，他們出來了。
等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看到趙杏，平安潛回水中，睜大眼睛尋找，在水底看到了人形，連忙過來拉著那人的水，卻被觸感嚇了一跳，瘦骨嶙峋，沒有肉只有骨頭。
她認真一看，發現自己手裡拽著的，竟然是一具屍骨。嚇得她鬆了手，水嗆到了肺裡，跟著下來的初一連忙將她帶到水面上。
“你看到了嗎？水底有好幾具屍骨！”
初一點點頭，拍著她的後背，“我看到了，應該都是村子裡逃出的年輕人們。”若是受傷昏迷，在水中也只有死路一條。
平安喘著氣，原本想讓初一潛水進去尋找趙杏，但一想到他武功盡失，恐怕連她都不如，拍了拍他肩膀：“你先上去接應我們，我去找找她。”
平安在他們出來的地方找了一圈，終於找到了被水草纏著的趙杏，她閉著眼睛不省人事。將人救上岸之後，平安按著她的肚子胸膛，趙杏吐出一口水，咳嗽幾聲，恢覆了呼吸。
初一已經生好火，兩人湊在一起，將身上的衣服烤乾。平安去捉了幾條魚，烤魚的香味將昏迷的趙杏喚醒，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出來了，又哭又笑。
等她發完神經，平安將烤好的魚分給她一條，“吃完下山，然後我們分道揚鑣。”
“好。”趙杏點點頭，她有很多疑問，但是顯然平安和初一都不是一個好的解密者。
平安信守承諾，將人帶到了河陽村。
“你拿著這個。”平安扔給她一個荷包，裡面裝著碎銀子和銅板，“去鎮上轉轉，想想自己要怎麼生活。”鎮上被姐夫整頓過，十分安全，搶劫騙人的事情基本上不存在。送她到這裡，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你們不去嗎？”
平安叉著腰，“我要去教訓一群猴子，你就別管了。”
趙杏一臉迷茫，真是奇怪的一個人，外面的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到了只剩兩個人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想要親近初一，奈何初一失憶了，變成和之前完全相同的木頭一般的樣子。
“你以前也不是這樣的。”平安指責道。
初一平淡的問：“那我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平安轉了轉眼睛，心頭起了壞心思，“你特別喜歡粘著我，天天跟在我後面，我不願意，你就會撒嬌，讓我帶你出去玩。每次出去的時候，非要揹著我，我拒絕都不行呢。”
初一有些疑惑，自己真的是那種人嗎？失憶前後的性格變化也太大了。
平安摟著他的手臂：“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你失憶了。不過沒有關係，等回了長安，我讓姐姐給你配置解藥。”
初一向來不喜歡和人親密接觸，但是對於她的親近，好像沒有反感，甚至有種安心的感覺。便也在心裡相信了她說的話。
“那現在要不要揹你。”
平安有些驚訝的看著他，心裡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初一他竟然真的相信了。她裝作一副無奈的樣子，“真是黏人，拿你沒辦法，既然你這麼想親近我，那今天就特別通融一下。”說完興沖沖的跳到了他背上，快樂的哼著不著調的歌。
平安覺得心裡特別的平靜充實，實在太過於幸福，想讓時間就此停留，她戳著初一的肩膀，道：“以後要一直在一起。”
初一停頓片刻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