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造反
沉睡的時間裡,殷蛟沒有任何感覺,處於完全的無意識狀態。
等他睡飽甦醒時,只覺得渾身舒泰,好像將全身上下看不見的疲憊全部卸下一般爽快。 此刻,沒有任何威脅,沒有任何擔心,沒有任何疲憊的他,無比的清醒。 坐在榻上,殷蛟看著身上煥然一新的內襯,又打量一番周圍的環境,最後想起來。 昏迷前,他好像看見義棣了。 根據之前與郯王的見面相談,他知道臨淄王在郯國。 正因如此,他才知道郯王為何會冒著性命危險進入彭城。 因為,符亞戊封鎖彭城,一點消息傳不出去,臨淄王這邊為確認自己生死並展開救援,只能出此下策。 是以,他們約定好,只要離開彭城,立即返回郯城。半路上,為保證自身安全,殷蛟和郯王分開行動。 最後,殷蛟靠著雙腳,走到郯城。 “呼~”輕輕吐口氣,殷蛟暗自想著,這裡難道是郯王宮? 還挺樸實。 便在此時,一名侍女捧著梳洗的銅盆,掀開幕簾。 “太子,你醒了!”她臉上泛著喜悅。 “你是誰?” “奴婢是王后的人。” 王后? 誰啊。 “這是何處?” “郯王宮。” 殷蛟看了看她,問道:“我的衣裳,是你換的?” 侍女微微點頭。 見狀,殷蛟下意識捏緊前襟,隨後啞然一笑。 能活著就不錯了,還計較被侍女看光這種小事做什麼。 半個時辰後,殷蛟來到殿外,極目眺望。 同長安的宮殿相比,這郯王宮氣勢無疑要弱上許多。不過也不奇怪,畢竟長安是天子居所,而這裡只是諸侯王宮殿。 “你身體剛剛恢復,怎麼不好好休息。”聲音自耳側傳來,引得殷蛟轉身看去。 不想,腳底一疼,令他下意識蹙眉。 趕來郯城的路上,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鞋子都磨破了,腳底板自然也難以倖免於難。 當殷蛟看見來人時微微一怔,“你是……曾隨義卿前往長安見過我的那個人。” 臨淄王為這話感到忍俊不禁的同時,又增加幾分對長安天子的恨意。 不等臨淄王答話,義棣走過來。 “參見大王,參見太子,膳食已經備好。” 大王? 聽見義棣的話,他下意識看向臨淄王。 難道…… 臨淄王眸光柔和,伸手拍拍他肩膀,“聽說你醒了,寡人已為你備好膳食。蛟兒,我們父子,已經很久沒有一起用膳了。” 由於天氣寒冷,臨淄王自然不會帶著兒子在外面用膳,他們轉道來到一處偏室。 幾名寺人放置好膳食酒水,先後躬身退下。 義棣抱著劍,立在門口。 而殷蛟則與臨淄王相對跪坐。 直到此刻,殷蛟仍然難以相信面前這個男人會是臨淄王。 而且,更令他心驚的是,對方居然曾經偷偷去過長安。 “我知你不大記得從前的事情,但有一點你無需擔心。”臨淄王將銅壺掛在銅架倒勾上,下面放置著火盆。 他看向殷蛟,聲音溫和。 “我是你父親。” 我是你爹? 這話聽著怎麼挺彆扭的。 殷蛟緩緩頷首,“父……父王。” 不管怎麼說,憑藉這個男人安排的那些暗子,爭先恐後的犧牲個人營救自己,無論如何難以啟齒,殷蛟還是開口喊他父王。 這具身體,到底流淌著對方的血液。 臨淄王面帶微笑,心情愉悅。 他將雙手放置在膝蓋上,仔細端詳一陣兒子。 “待返回臨淄,你母后一定很高興。自你去往長安後,她一直都在思念你。” 母后? 聞言,殷蛟不知道該說什麼,說到底,他不是失憶的‘殷蛟’,而是另一個‘殷蛟’。不管是臨淄王還是那位素未謀面的母后,其實他都沒什麼感情。 於是他只能轉移話題。 “田奉死了。” 臨淄王微微訝異,旋即也不奇怪。畢竟,自這孩子失憶後,一直是田奉在其身邊侍奉。現在田奉身死,他一時之間難以割捨,完全是人之常情。 “他克忠職守,做的不錯。另外,此前在長安見你時,我曾命他不得透露我的身份,現在看來,他一直記得。” 跟著,臨淄王補充一句。 “放心,我會為他報仇。” 殷蛟啞然,沒想到田奉保密工作做的這麼到位。距離在長安和臨淄王相見已經過去很久,沒想到對方硬是沒透露過臨淄王的身份。 “田奉臨死前,我問他有什麼心願。他說,他有一個幼弟,希望我能照顧一二,我答應他了。” 臨淄王點頭,“既然如此,你過幾日回到臨淄後,便派人將其弟接到身邊,安排他做你侍從。” “好。”殷蛟點點頭,旋即發現什麼盲點,問道:“你不回去?” 聽著語氣很是生分,臨淄王心中難受,但還是平靜的回答他。 “朝廷如此迫害你,我又豈能置之不理。” “要造反?” “不是造反。”臨淄王強調,“朝政汙濁,我是撥亂反正,還高皇帝天下。” 一個意思。 殷蛟沉吟少許,說道:“如果要起兵,彭城不能打。” “你被困彭城日久,並不知曉外面的事情。” 潛意思是,不懂不要亂髮言。 殷蛟卻說道:“此前準備從彭城逃走時,我曾與郯王有過一段時間長談,對外面的事情,有所瞭解,並非胡言亂語。” 按照逃跑計劃,郯王宴請商賈,殷蛟喬裝打扮跟著蔡褚嬰混入郯王居所。正是那一次,他在和郯王交談中,得知外面的戰事變化。 換做旁人還真不知道,但郯王可是臨淄王心腹。若論對這場戰爭的過程誰更清楚,臨淄王自然是一清二楚。 臨淄王瞭然,郯王是他心腹,他曾與郯王說過戰爭細則。如果兒子是從郯王那裡知道外面的事情,那倒也能說的通。 “上一次見面,你說不能打,怎麼這次改口了。” “此一時非彼一時。”殷蛟臉色鄭重,“此前,楚太子死,楚王起兵之意,朝野皆知。而我未死,又在朝廷控制之中。為滅楚計,朝廷兩害選其為輕,不會逼迫臨淄國,只會先安撫,滅楚之後再考慮臨淄國。 可現在我已脫離朝廷控制,楚王又被擊潰,臨淄國必是朝廷下一個目標。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道理很簡單,當朝廷捏著殷蛟不放那一刻開始,很多事情都是註定的。 這一點,朝廷知道,臨淄國也知道。只不過兩方勢力考慮不同,計較不同,這才會讓局勢發展成如今這樣。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朝廷不會放過臨淄國。 畢竟,楚王已經造反,而臨淄國又因為殷蛟被儲君砸的失憶,天子合理懷疑臨淄王對朝廷不滿。 更別說,殷蛟私自逃離彭城,這等於明擺著告訴朝廷。 我要造反。 刨除這些雜七雜八的懷疑猜測,有一點其實很真實。 那就是臨淄國有實力造反。 這次朝廷掃滅楚國,誰都知道他們必然會對臨淄國起心思。 到時候,天子一封旨意,命臨淄王隨大軍前往長安。 去還是不去? 去,那下場不用多說。好一點囚禁到死,壞一點直接砍頭。然後,廢除臨淄國,置郡縣。 不去,好,符亞戊將會率領剛剛掃平江東的大軍揮師東進,攻打臨淄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