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取靜
戰敗了嗎?
楚王承認,他的確戰敗了。 但是他沒輸! 十餘萬兵馬覆沒,沒關係。 景芮、將軍潺他日全軍覆沒,還是沒關係。 只有一條很重要。 那就是朝廷不可能在今年攻破江東! 不僅因為自己逃了,還因為後方景芮、將軍潺的牽扯。 等符亞戊平定景芮等人,再整合兵馬南下,那時已是寒冬臘月。 到時還怎麼打? 如此,他就沒輸! 楚王拄劍而立,遙望北方。 “老弟兄們,兄長打得還不差吧。”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哼笑。 在他的大局構想之中,自己殺入長安自然是考慮過。 但其實,他還考慮過另外一種可能。 寡人要用整個楚國,拉長安天子一起死! 反正兒子沒了,就算不造反,等自己兩眼一閉,楚國將來也必然被國除。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拉一個墊背的,尤其是這個墊背的還是長安天子。 殺掉殷祁父子,他也算給自己的太子報仇雪恨了。 三五個月不破江東,天下諸侯王,人心思變! 楚王相信,他的那一群兄弟,都不是愚蠢之輩。 今日楚國亡,他日就會輪到他們。 唇亡齒寒,我楚國就是前車之鑑吶。 殷祁,寡人可沒輸,只要關東尚有一位諸侯王存在,寡人都不算輸。 哈哈哈…… 這個道理,長安那邊很顯然也很清楚。所以,當初天子才會力求穩定臨淄國,進而速破楚賊,以此震懾天下諸侯王不敢亂動。 因為戰爭時間一旦拉長,誰也不知道關東其他的諸侯王會想幹什麼。 作為天子,殷祁只相信自己的實力,從不會將希望寄託在那群弟兄的忠心上。 尤其是,那群弟兄一個個都是權勢極大的諸侯王。 造不造反不由他們說了算,而是他們的實力所決定。 只要關東的諸侯王有實力造反,那就可以隨時造反。 這一點,作為天子,絕不能容忍。 彭城。 自那日火災之後,日日夜夜都有兵馬在全城搜索罪犯。 但直到百里弇率軍返回彭城,依然一無所獲。 蔡宅。 “父親大人。” 蔡褚嬰看著嬌嫩如含苞待放的花兒一般的女兒微微頷首,仔細囑咐道:“你房中的那位,要好生照顧,不論他要做什麼,你都要答應他。” 蔡氏淑女微微垂著腦袋,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口。 似是看出女兒欲言又止,蔡褚嬰看了看關的嚴絲合縫的門框,低聲說道:“那人身份貴重無比,你若能好生服侍,他日蔡氏,必以汝而得顯貴。一門富貴榮華,皆繫於你一身,你不要令為父失望。” 聽父親這麼說,蔡氏淑女只能點頭答應。 “去伺候吧。” 聞言,蔡氏淑女微微福禮,悄然退下。 隨著女兒離開,蔡褚嬰臉上湧現一抹笑容。 他真是萬萬沒想到,少主居然真的在彭城,還被他救下! 將來若是能將少主安全送回臨淄,蔡氏在大王那裡……想到這裡,他嘴咧的弧度相當誇張。 旋即,他又想到自己女兒。若是少主能看上自己女兒…… 一念至此,他感覺下巴一癢。 伸手一摸,原來是自己口水。 蔡褚嬰是商賈,他不知道天下大勢,他只知道臨淄富甲天下,而他的大王更是能給他榮華富貴的大貴人。 似他這種商賈,平日裡想給少主獻女兒都得排隊。 可現在,少主就在身邊,他豈能不思近水樓臺先得月。 若是少主能收下自己女兒,將來一旦繼承王位,那蔡氏就不是一二十年的富貴,而是三四十年乃至於三代人的富貴都不再是可望不可及的夢想。 現在,他只希望女兒能把握這個絕佳的機會。 否則,將來少主一旦離開彭城返回臨淄。 到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會有多少達官顯貴,地方豪奢之輩會削尖腦袋把女兒塞給少主。 在那些人面前,彭城蔡氏可沒有絲毫競爭力啊。 曬乾的香木用來烤火不可謂不奢侈,屋內四角,放著八隻火盆,有貼心忠僕仔細侍候。隔著兩道輕紗帷幔,殷蛟能看得見外面呼嘯的寒風。明明門開著,但室內卻十分溫暖。 “蔡氏豪奢,比之長安顯貴亦不遑多讓。”殷蛟伸手拎起酒壺,溫熱的觸感令人十分舒適,壺口微斜,酒液劃出一道弧線,落在酒樽之中。酒水飄散著熱氣,混合著酒香,令人陶醉。 這是剛剛由僕人送來的熱酒。 室內,少年跪坐斟酒。在他對面,魚仲子與田奉則正襟危坐,態度嚴肅。 魚仲子看著少主倒了兩隻酒樽,暗自猜測那一隻會是給誰的。 不想,下一刻少年雙手捧起酒樽,遞到魚仲子面前。 見狀,魚仲子腰彎的更低,額頭甚至快要接觸到乾淨的地板。 “少主不可,奴臣卑賤之輩,下流之徒,豈敢。” 殷蛟倒也沒說什麼大義凌然的廢話,而是輕笑一聲。 “若無你拼命相救,眼下我只怕仍舊困於囹圄。這一杯,不僅是敬你,同樣也是我敬那些戰死的弟兄。他們不在,自當由你代他們飲下。” 聞言,魚仲子緩緩抬頭,見少年雙眸堅定,語氣認真,不似作偽。於是,雙手接過酒樽,將之一飲而盡。 “奴臣,代戰死的弟兄,謝過少主。” 殷蛟微微頷首,提及那些戰死的人,他便不由回想起那夜的逃亡經歷。 當時正值半夜三更,忽然外面一陣嘈雜,緊跟著田奉告訴他,貌似有地方著火,外面正在組織人手滅火。 殷蛟當時聽完也沒多想,認為只是尋常失火。正當他準備再次進入夢鄉時,魚仲子帶著他的弟兄殺進院子。 而後,在田奉和魚仲子互相確認身份後,大逃亡由此展開。 不得不說,這是一場血戰。魚仲子帶去的幾十名劍術好手,最後僅有六七人活著逃出。 要知道,除卻魚仲子帶去的好手,外圍牽制那些來援護衛的人手還有蔡褚嬰安排的上百人。 再加上當時的火災混亂,這才給殷蛟僥倖逃出生天。 代價很慘重,除卻魚仲子這邊,蔡褚嬰安排的人基本上全軍覆沒。 “那些戰死弟兄的屍體,會不會有問題?”殷蛟端起酒樽,輕聲詢問。 魚仲子明白意思,當即道:“少主放心,不管是我的人還是蔡褚嬰的人,皆非此地人士。一時半會兒,朝廷的人看不出任何破綻。” “死士?”殷蛟看向魚仲子。 後者點點頭又搖搖頭,“奴臣的人,是死士。但蔡褚嬰的人都是他隱藏的惡僕,少有人知。” 聞言,殷蛟稍稍放心,輕抿一口溫酒。不得不說,此時的酒可不是什麼‘餿水’,而是味道醇香帶著一絲甘甜的米酒。 當然,也有可能是粟酒。 “太......”想起他們現在正在躲藏,田奉立即改口,“少主放心,卑職已經仔細問過那些弟兄來路,可以確保沒有大問題。朝廷的人想確認他們身份,絕非一朝一夕之事。而且蔡褚嬰在彭城經營多年,我們現在應該暫時無危。” 殷蛟點點頭,沒有繼續再提這件事情。倒也不能怪他如此小心,而是一旦逃跑再被抓回去,那基本上可以宣告生命終結。 說起蔡褚嬰,殷蛟忍不住詢問對方,“這個蔡褚嬰也是我父王的人?” “是。”魚仲子點頭。 “那,上次那個給我傳遞消息的牢卒也是?” 魚仲子沒說話,田奉道:“少主,不管是我還是魚仲子,亦或是蔡褚嬰,我們只聽從大王命令。” 原來如此,殷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田奉的話中意就是,他們都是和臨淄王單線聯繫,可能有人互相認識,但並非全部都知曉。 比如田奉和魚仲子就曾互相見過,正是因為這一點,魚仲子這才能確認殷蛟身份。 而自己所說的那個牢卒,魚仲子可能也不確定對方身份,這才保持沉默。 當然,優秀的職業素養也讓他在無關自己任務的事情上保持沉默。 其實,殷蛟還想問問他們,臨淄王到底還有多少暗子埋伏在彭城。不過,聽田奉這麼說,估計他們也不知道。 “我父王,還有其他命令嗎?”殷蛟問。 魚仲子搖頭,“主上命我們不惜代價完成兩個任務,其一是救出少主,其二是在彭城弄出動靜。事實上,在執行第二個任務之前,我們仍舊無法確認少主位置,但隨著主上的新命令下達,我們也只能賭一把。好在,蔡褚嬰的消息沒錯。” 殷蛟點點頭,表示理解。因為他被藏的太嚴實,便是蔡褚嬰在彭城經營多年,想要找到他的準確位置並確認他的身份也很不容易。 好在,這次他很走運。 更走運的是,魚仲子等人可以一邊在彭城鬧出動靜,一邊趁亂營救自己。兩個任務雖然不同,但卻完美互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