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戰友
一條手機郵件，打破了可莉莎無聊的辦公室生活。
「嗨，您好可莉莎，尊敬的維皇陛下，我是你的戰友，如果你想來看看你的老朋友們，那就來這邊吧，聚會地址已經附上，一二三團的老傢伙們都很想再看看你。」 可莉莎有點意外，她的手指在刪除和已讀上徘徊了一會兒，最後按下了回覆，打下了一個單詞。 「好。」 西維多利亞，伯瑙恩市。 可莉莎再次踏上索恩河，時隔二十一年，這裡的鮮血成為了過去式，看不到當年的腥風血雨究竟是何種樣貌，那些連綿的掩體工事早已被大量的鬱鬱蔥蔥的青草覆蓋，這些密集的植物掩埋的可能就是當年重炮留下的彈坑。狂風吹拂而過，席捲大地，從山峰上驚起的無數飛鳥劃過天空。 塵土落在外套上，可莉莎注意到了，彎腰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把目光落到了山腳下的都市上。 在那裡，多家咖啡館和餐館選擇在河畔旁營業，紅色、黃色、藍色的閃爍霓虹燈放射出迷幻的色彩，共同展示出了奇點時代的建築景貌。這裡已經沒有了戰場的恐怖，轉而變成了一座巨大的機械都市區。人類的力量正在瘋狂改造這顆星球，將一切腐朽化為神奇，將一切苦難之地化作極樂天堂。 只有那尊大戰紀念碑沒有移動，它仍然矗立在原地，這裡保持了1094年開戰之日的景象，附近的建築依然如舊，那裡早已經沒有人居住，跟周圍的輝煌燦爛霓虹都市格格不入。 “你們在哪？我到郊外了。”可莉莎聳了聳肩，掏出智能機給約翰發去消息，1116年以後，大家都在用手機互相發信息，她也不例外的加入其中，擺弄著這些先進的小玩意兒。 約翰很快就回復了：“這裡有家餐館叫銀霏，來這邊，我等著你們。” 路易斯：“馬上到。” 湯米：“抱歉，我跟保羅和馬特在車上，一會兒見。” 羅伯特：“我晚一些。” 還是那麼不守時，可莉莎暗暗無奈，看著手機上的全息光幕黯淡下去，踏著悠閒的步伐走下山坡，在路上還碰到一個神經兮兮的老頭兒，他拿著彈弓打鳥，沒打到還把自己腦袋砸了。 “彈弓不能這麼用啊，先生，你拿反了。”可莉莎低下頭俏皮的提醒一句。 那老頭悶著臉，瞥都懶得瞥一眼：“滾，我在給至高無上的神明獻上最高禮讚。” 說完，他鬆開彈弓又把自己給砸了，腦袋上出現了一個鮮紅的印子。可莉莎看的嘴角微抽，心道這年頭神經病一個比一個多，連忙離開了。 老約翰已經到了，在遠處一座林蔭密集的地方，可莉莎看到了那家餐館，牌匾看起來還是新裝上去的，店內的裝修用了白色和黃色。裡面有幾隻圓頭圓腦的服務機器人，不過看起來沒有強智能ai，只有簡單的送菜服務。 “這不是我們的陛下嗎？”約翰站起身笑著打趣，饒有興致地伸長脖子，看著可莉莎坐在眼前。 可莉莎很高興，坐在椅子上端詳片刻，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杯冒著泡的甜奶昔，笑著問道：“給我的嗎？” “當然了，這頓飯我請。”約翰擺了擺手，拿出打火機點了一支菸，在她面前吐了個不大不小的菸圈。 “你在戰後做什麼了？”可莉莎開心的喝了一口，這奶昔太濃稠了，看起來放了太多生乳，讓她感到喉嚨有些不適，她把奶昔放下來。 她特意觀察了幾眼，約翰已經六十多歲了，身上穿著一件隨意的黑色大衣和緊身長褲，配上褐色皮鞋和圓帽，活像是經典影視劇的某種間諜……鬍子修剪的乾淨整齊，看起來打扮過才來的。 約翰聳了聳肩，一隻手搭在桌子上，他講起話來還是帶著那股濃郁的大碴子味兒，道：“沒做什麼，從軍隊出來以後，我自己回家經營麵包店了，找了一個幫忙和麵的小學徒，兩個人就那麼幹下去了。” “源石汙染實在是太嚴重了，大戰剛結束的那幾年，到處都是得怪病的人，求醫求不到，醫院也毫無辦法，就那麼死了。天災還是一年連著一年，直到幾年以後才有所好轉，那段日子才是荒野農村最難過的時候，不少人都找不到希望。” “當時的移動城市也不讓移動了，希之翼公司要求城市當局要盡到保衛地區的責任，到了現在，天災地區都成了寶兒，希之翼人的救助隊到處都是，我老家附近的荒原的源石最後淨化的一點不剩，這些事情也才過了十年……真是太快了。” 約翰笑了笑：“聽說最近幾年有一批強ai公民到城市內，小丘郡那邊最氾濫，到處都是合成人，一些強ai甚至已經在那邊當官了……” 可莉莎聞言詫異道：“強ai公民？我聽說這件事情還沒被議會批准，你確定有這種事情？” 約翰低聲說道：“哎，這事情說不清楚了，總之現在很多機器人都有公民身份，只是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下來而已。” “不信你瞧這家店的店主，他就是個機器人，一個強人工智能。”約翰努了努嘴。 可莉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櫃檯旁邊發現了一個正認真專注擦拭杯子的男人，身材瘦高，穿著灰紫色毛絨襯衣，他似乎也看到了可莉莎正打量著她，朝著這邊露出友善的溫暖笑容。 “不是吧，看起來很正常啊？你說他是機器人？”可莉莎回過頭驚訝的說道。 約翰繼續說道：“他不長貓耳朵，也不長鳥羽，在維多利亞不是這兩個種族倒不算稀奇，不過一般強人工智能都沒有這些種族特徵。” “如果你還不信可以自己去問他，放心，這家店的老闆我認識，他雖然是個ai但是脾氣很好，基本上不會生氣，他把我們看做一種幼稚的小孩，這是我聽他說的原話。” 可莉莎略微沉默，她不打算真的站起來去問了，總感覺挺尷尬的，想了想說道：“這樣的ai公民已經很廣泛了嗎？” 這下輪到約翰吃驚了，道：“不是吧寶貝，你到底多久沒出皇宮辦公室了，我以為倫都對這種人應該習以為常才對，如果是索恩河這種小地方沒什麼人瞭解，我還感覺比較合理。” “現在機器人在大城市多的是，基本上街道上就能看到不少外出工作的機器人，全都是強智能ai，說起話來跟人類一模一樣，如果不借助別的方式，比如踹他一腳感覺一下，你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人。” 可莉莎撲哧一笑，用吸管裹了兩口奶昔，道：“如果一個機器人看起來像人，說起話來像人，做起事情也像一個人，那我們管它叫什麼？機器人還是人類？” 約翰愣了一下，隨後哈哈大笑：“你說的挺對的，總之現在有一撮人就是這麼想的，這幫ai融合思想在左翼政黨很受歡迎，社民黨和綠黨在這件事情上的觀點都支持融合。但是進步黨和王黨就要保守多了，他們擔心這些強人工智能的危險性，比如控制機器人的精密控件到底有沒有失效的可能。” 可莉莎若有所思，她倒是不太擔心會發生諸如科幻小說裡面出現的機械叛亂，泰拉是一個寬容的世界，就像這個經營餐館的ai店主一樣，就算是個機器人也能在泰拉世界得到尊重，而且大多數軍隊的控制權也在政府手中，即便是強人工智能也會全力協助當局統治。 約翰換了個話題，他看著可莉莎仍然年輕充沛的外表顯得心情複雜，繼續道：“你應該永生了吧？” “我看你還是細皮嫩肉的，年輕的很，跟二十歲的孩子站在一起都分不出來，我還以為你會變得更……成熟，結果跟以前沒什麼區別。” 可莉莎苦笑一聲，說道：“我的身體大概已經不會變了，永遠被源石定死在這個年紀，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他們都說我看起來就像是剛畢業的學生，你也可以，約翰，想要永生的話跟我說就行了。” “沃朗沃科欽斯基的永生技術趨於成熟，在市面上太昂貴了，但是我還是有辦法讓你們搞到一些。” 約翰詫異道，“你能想讓誰永生就讓誰永生？” “差不多吧……至少讓你們永生是沒有問題的。”可莉莎道。 約翰心緒複雜，現在連壽命都可以被輕易捏造改變了，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長嘆口氣：“算了，我不打算永生，感謝你的好意了，永生太痛苦，我可能沒有勇氣面對那麼漫長的時間，死亡也是一種解脫。” “謝謝了。” 可莉莎有些傷感的點點頭，她能理解這種感覺，在末日到來前的每個日子，她也感覺一股巨大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幸好這個世界還不算太糟，足以給她一些心裡安慰。 “你還是自己一個人嗎？”約翰問道。 “沒考慮過？” 可莉莎瞬間秒懂：“我考慮什麼？都幾十歲的人了，再過幾年都能當奶奶了。” 約翰似笑非笑：“當年路易斯不是給你表明心意過？我記得他那天懊惱的要命，果然被你拒絕了？” 可莉莎回憶了一下，那是薩爾貢戰役的最後一天，路易斯這小子突然託人給自己從維多利亞弄來999朵玫瑰花，然後用地雷全部炸飛，那個時候他拉著自己站在紛飛的花瓣中央下跪求婚，讓她一時不知所措。飄飛的紅色花瓣就像是戰爭中的無數士兵戰死的靈魂，刺痛人心，讓人生出震撼。 雖然說吧……不是嫌棄路易斯的年齡，但是她還是拒絕了，因為可莉莎覺得自己無論怎麼看都不適合再來一段感情，路易斯對自己的炙熱情感也只能擱置雪藏，她對白鋒的懷念和愧疚也阻止著她生出任何念頭。 可莉莎說道：“別想了，我沒有精力再去愛其他人了，路易斯只是一時衝動。” “那年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了。” 約翰微微頷首：“那小子失望壞了，他那天求婚失敗，自己呆在那片被炸的稀巴爛的玫瑰花地裡面思考人生，戰友們怎麼扯他都不走，成了部隊裡的一個笑話。” “他退役之後好像回家了，但是他家人……呃，倒也還好，但是他家一直都不怎麼富，路易斯缺錢，自己找了家美術學院繼續學業，現在應該是個畫家了。” “他這些年我聽說一直沒結婚，還在等你，你這次願意跟我們見面真是破天荒頭一次了，我們想聯繫你都聯繫不上，感謝互聯網吧。” 可莉莎大驚，不解道：“你們可以來倫蒂尼姆直接找我啊？！” 約翰愣了一下：“我去過一次，布洛塞宮門衛不讓進啊，喊你也聽不到。” “我說我跟皇帝一起扛過槍，讓我進去，然後那幾個警衛給我轟出去了，差點被拘留。” 可莉莎微微鬱悶，其實她一直想說，媽的維皇辦公室都是對外開放的，理論上只要預約一下就可以進來了，你不去預約誰讓你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