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聚會

 8月27日，大概從四年前開始，可莉莎就對李澄說了這麼件事，每年的這天都是希之翼老朋友們見面的日子，她想讓大家都到這裡見上一面，坐下來聊聊。
　　茶話會，李澄最初就是這麼覺得的，他對可莉莎的感情依然是幾年前那樣，當成純粹的朋友，很順利的就這麼答應下來了。　　這樣的活動很難說有什麼意義，最開始的一年來的人很多，達到了13000多人，幾乎全都是跟隨李澄從薩爾貢走出來的那批公司幹員，他們之中許多人互相感懷歷史，慶祝大戰勝利，為了同一個新泰拉的明天而許下心願。　　但是第二年，來的人就少了一倍，也並不是人們的感情冷淡了，而是事務繁忙起來。　　希之翼公司出臺了末日計劃，源石淨化工程走向終點，行星防禦委員會和太空軍隊總參謀部相繼設立，南陸極端組織的襲擊也加劇了戰後的緊張氛圍，軍隊有了新的任務，內勤也有了更多發展的方向。在這種氣氛下，很少有人還能想起來有這麼一個聚會。　　再後來，可莉莎的聚會被逐漸賦予了新的意義。　　給文明的火種送上祝福。　　每一批遠航計劃的人們出發之前，都要到這裡參加離世聚會（天文學意義）　　聚會地點在威塞克斯棕櫚堡近郊的一個林間建築內，這裡是被中陸帝國精心維護修繕的。　　在這個環境優美的野外生活能讓人忘卻城市環境那苦悶的生活節奏，尤其是末日計劃帶來的諸多煩惱，可莉莎想把聚會設計的隨心所欲一點，但是那些設計師卻總是喜歡在這裡加上地中海國家帶有的明顯的王室風格。　　可莉莎依舊是第一個到這裡的，在出發前，他帶著可鋒來到棕櫚堡的白鋒墓附近，這裡是世界大戰之後重新修建的。這裡只有一個不足五平方米的小墓碑被攔在一截短短的鐵柵欄裡面，掛著少許青藤，散發著迷人香氣的白花長在四周的草地裡，石質墓碑上用絢麗的花體維文篆刻著一行小字。　　「白鋒·帕勞（1069~1094），汝自當前往天國以安寧，所攜願景已成永恆。」　　威塞克斯王國，人權與自由紀念碑　　1092.03.24　　這墓園那麼安靜，毫不起眼，相比被萬人瞻仰的偉人，這種墓園才賦予了死者安息的含義。　　這個事實很簡單，沒有人願意死後成為旅遊景點。　　可莉莎與可鋒站在這裡默哀了一會兒，把一束鮮花放在上面，她也說不清自己總是走到這裡的意義，按理來說所有的悲傷都會被時間沖淡，記憶中再重要的人都會被歲月的洪流粉刷成毫無差別的灰白色。到最後連長什麼樣子都記不清楚，但也許是心底的感情作怪，她始終沒有忘記那幾個重要的面孔，反而愈發深刻，包括薩克多斯的養父和白鋒，相信這些人值得銘記到永遠。　　l可鋒低聲問道：“今年的聚會是第四次了吧？”　　可莉莎看向他點頭：“嗯，以前的同事們有不少都已經出發去遠方的星星了，聚會的意義也是給遠航計劃的每一批人告別，這是必經之路。”　　可鋒不禁思索起來，他試探著說：“如果我也想去遠方的星星，公司能答應嗎？”　　當然了，這句話未必當真，可莉莎沉默幾秒，然後微微別過頭，不假思索的說：“不行，你這樣的廢物公司不收的。”　　“什麼條件才行啊？”可鋒注視著老爹的墓碑，他沒見過父親的樣子，也沒聽說多少他的事蹟，但老媽卻一直對過去的事耿耿於懷，把所有罪責攬到自己身上。　　可莉莎不去看他，低低道：“等你跑負重十公斤連續跑幾公里，一點都不喘氣再說吧。”　　可鋒嘴角微扯，他知道老媽心裡是不願意讓自己離開的，但又不想自己整天無所事事的呆在家裡，說到底自己這個皇儲的必要性也幾乎不存在：“你也做不到吧？”　　可莉莎微笑道：“誰像你一樣弱不禁風，我當年也是在部隊，在薩爾貢大野地裡跟著希之翼打江山的。”　　可鋒忍不住笑了，他看著老媽在這種時候神采飛揚，像是馬上就要飛起來一樣就莫名的高興。　　這源自於小時候她老是喜歡給自己講故事，也許是為了彌補大戰失去的那幾年，老媽總是喜歡跟孩子們廝混在一起，這是聽別人說的，也是他的感觸，可莉莎大概是唯一能凌晨四點不睡覺，不僅不生氣，還陪在孩子旁邊跟著一起玩電子遊戲的家長……　　“話說回來，那個末日真是沒什麼意義，去討論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的事情，還不如專注一下現在的生活，現在還要把上百萬人搞到外星球去。”可鋒說道。　　“……不要亂說。”可莉莎聞言長長的噢了一聲。　　可鋒聳聳肩，他已經是一個有主見的少年了，對政治的看法也越來越多：“老媽你也是這麼想的對吧，我們可以不用那麼費力，等到末日的時候，欣然接受就好了。”　　“希之翼人真是有可能白折騰一場，到最後把所有人都惹惱了，還是免不了一死。”　　可莉莎目光微蜷，她想起了自己經歷過的那個世界，那些掙扎的一幕幕，血淋淋的屍體擺在眼前的時候，真的無法輕飄飄的一筆帶過。　　她突然呼吸加速，嚴肅說：“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末日真的降臨，有一個怪物站在你眼前把我撕碎，你也會無動於衷的說這些話嗎？”　　可鋒愣了一下，道：“這不可能吧，按照希之翼公司的說法，毀滅就是一瞬間。”　　“沒什麼痛苦，光粒會直接摧毀恆星，然後井噴出來的熱量就把我們都烤熟了，像是被直接倒入岩漿的螞蟻洞。”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可莉莎微微思索，她揚起手，面向天上的星星，就像是以前發號施令的大帝那樣：“不一定是這樣！反正我看到的東西都不是！”　　“唉……真是胡扯，大夢一場，反正也可能是我的幻想吧，那終究不是這個世界，現在這裡也安然無恙，也許只是騙局。”可莉莎搖了搖頭。　　可鋒站起身，他差不多已經看夠了白鋒的墓碑，每一次面對這個未曾謀面的老爹，他想的都是什麼樣的男人才能把自己的未來輕率的交給老媽。他們那個時候還沒有聯合帝國呢，這場戰爭的結果就是最好的墓誌銘了，他們終於創造了新的中陸，儘管不在一起。　　“走吧。”　　可莉莎輕聲說完，率先走向棕櫚堡的方向。　　這些年，可鋒沒像可莉莎期待的那樣成為「合格的君主」，也沒學會什麼特別出眾的技能，只是很平庸的一個人，連對數字都能做錯的程度。　　大戰結束後，帶來了一段民用喚夢網和精密計算機產業的飛速發展，電子遊戲飛速興起。他唯一喜歡的就是玩遊戲，尤其是萊塔尼亞沃蘭特公司設計的許多對戰類電子遊戲，為此不惜在臥室裡買了一大堆用來聯網的季風喚夢機，用來玩各種各樣的電子遊戲。　　在中陸這麼多地位高貴的資本家子弟或者王室成員裡面，只有可鋒的愛好是打遊戲，跟其他做正事的孩子一比簡直沒眼看，在他自己的歪理邪說裡，玩遊戲也是一種學習，會打遊戲不也是本事嗎？　　打遊戲就打遊戲吧，有人有資本可以一輩子都打遊戲，走出去一問聽說你媽是皇帝，別說打遊戲了，你想玩什麼遊戲，公司都可以給專門給你上貢一個新鮮的……　　在幾次生氣無用之後，可莉莎也不太在乎了，孩子要是拎出去跟別人家的孩子一比，這孩子就沒法要了，總有更好的孩子，要是看不開的話能把人氣死。　　她對可鋒說過：你就算真去當了街溜子，靠著家也可以養你一輩子，但要想好以後有可能付出的代價。　　只有人的無能這件事是什麼都沒法挽回的，這是任何有權有勢的家庭也彌補不了的，到時候也許只能後悔了。　　“想玩個遊戲嗎？”可莉莎問。　　“什麼？”可鋒吐出一個字。　　“一個桌遊，聽說挺冷門的，但我就是想試試。”　　“叫什麼名字？”　　“古堡小屋。”　　可鋒沒有太大興趣，對於這種卡牌遊戲，他理解都不怎麼樣，但是要在聚會上玩，那就是兩回事了：“你安排吧。”　　可莉莎眼神微蜷，“你如果真的要出去，那就跟李澄說吧。”　　“他應該會帶你去幻夢的，那裡有人類的未來。”　　“我不會走的。”可鋒笑了笑，帶著安慰的語氣：“別擔心老媽，我走了你自己一個人怎麼辦啊？”　　可莉莎說道：“不用，你別在我眼前成天無所事事，看你在家裡就煩人，找事情自己做去，趕緊滾。”　　可鋒聞言心下微動，這句話傷害了他脆弱的自尊，自己確實到現在為止一事無成，可這難道不是為了陪你？不然他至於這個樣子？　　他總是認為老媽的經歷是可憐的，可鋒也覺得自己應該承擔起一種陪伴的責任，就是這樣，他也不在乎任何人生意義，只要陪著親人就足夠了，這種想法最難堪的就是親人親口說出不需要你自作多情。　　看她的語氣似乎是真的生氣了，表情也有些不耐煩，這副樣子讓可鋒反倒也有些生氣了，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