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酌文川 作品

035.第一次接觸法案

 宇宙整體外交法則成為了一個問題。
  在黑暗森林模型與和平宇宙模型都相繼被否定後,整個泰拉世界都陷入了一場思考,這件事帶來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泰拉沒辦法建立一個普世法則去處理宇宙外交。  宇宙外交是什麼樣的,宇宙環境是什麼樣的,泰拉人應該保持什麼樣的外交原則,這些都一無所知,甚至普林蜂群也不清楚這件事,這引發了上至希之翼領袖下至五歲小孩的苦思冥想,到底如何處理這個問題?  李澄要求泰拉必須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沒有一套完整的應對方案,他們在接觸同等水平或者更高水平的外星文明後一定會驚慌失措,以至於缺少快速反應的能力,如果遇到的是友好的文明也就算了,如果是敵意文明,這種臃腫的應答機制會帶來嚴重後果,甚至導致泰拉毀滅。  各種稀奇古怪的外交思路被想出來,甚至有些極端的想法,認為泰拉應該跟每個外星文明保持和平,這當然不可能,但滅絕每個外星文明似乎也過於極端,那得怎麼辦呢?怎麼能保證泰拉遇到的是安全的文明,該怎麼分辨?  在卡西米爾,拉舍爾與他的朋友化學家巴恩斯談起這件事,當時他們正在共進晚餐,在一家規模不大的烤肉鋪。  “你不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嗎,比起宇宙外交法則是什麼樣子,我更關注宇宙圖景這個概念本身,真的存在宇宙外交法則嗎?”巴恩斯提出了他的觀點。  “假設說現在有一個外星人,跑到泰拉上詢問,泰拉外交準則是什麼?我們也許都無法說出個一二三,我們只能根據現在的道德價值觀說明,但是也無法保證能否把現在的道德繼續延續下去。”  拉舍爾若有所思,切下一塊油滋滋的烤肉放到嘴裡:“這就是問題了。”  “宇宙可能有無數文明,這個密度相當之高,但就算密度再高,至少也不會高到幾十光年內隨處可見。”  “這些文明的道德觀念,價值觀念,乃至生存方式都可能有很大差別,我們怎麼可能找到一種普世法則,用來處理跟所有外星文明的外交,再極端一些的話,要是這種文明根本不能溝通該怎麼辦呢?”  巴恩斯笑了笑,他說:“拉舍爾先生,換一種思考方式,不能與人類溝通的,我們不認為他們是文明。”  “能夠與人類溝通的,我們才算他們是文明,但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些能溝通的文明,他們有怎樣的價值觀?”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拉舍爾努力想要建立起一個社會學模型,包含不同宇宙種族可能出現的外交情形,這之中他運用了大量統計學辦法,將不同的情況排列組合,形成一張龐大的“道德水平圖”。  它把不同道德水平的外星文明列成一張表,最糟糕的情況是歷史上薩卡茲帝國那種滅絕一切外星人的文明,最好的情況則是接納一切文明。  這當然是從人類的角度分析,外交準則判斷方式也是基於人類道德觀的角度出發。  當巴恩斯提及外星道德可能與人類有很大差別的時候,拉舍爾還是認為,應該從人類的角度去看問題,否則這就是個無解的難題了,而且星盟也是採用相似的統計指標判斷一個文明是否具有危險。  《星海社會學》是星盟處理宇宙外交的準則,它是按差異性和溝通性判斷一個文明是否值得建立外交關係,是否要進行雙方的談判接觸,亦或者直接判定為危險種族進行消滅。  換句話說《星海社會學》就是一門宇宙種族的統計學,它通過蒐集信息設定專門的指標來評價外星種族的情況,給外交提供指導,泰拉世界也可以仿照星盟辦法作為他們的外交準則,但李澄總覺得這個方法並不算“普世法則”。  《星海社會學》不算太準確,普瑞塞斯自己也承認,它有時會出現誤判的情況,如果用星海社會學評價泰拉世界屬於可溝通有差異種族。這在星盟內部屬於可接受世界,但是無溝通有差異種族就是另外一個待遇了,謹慎度要高得多。  星盟有很多次誤判了文明的危險程度,最嚴重的一次將一個無法溝通的靈長類智慧種當成了威脅消滅,因為他們殺死了一名擅闖城市內部的星盟官員,這種貿然進行的毀滅措施後來在星盟引起了一場政治風暴,數量眾多的外星文明要求星盟修改對外戰爭法規定的滅絕處置,這直接影響到了《星海社會學》的發展。  普瑞塞斯也承認星海社會學的評價方法不一定適用於許多特殊情況,因此也不建議泰拉全盤接受星海社會學。  在端星市,李澄在一天的工作結束後,也跟凱爾希與博士討論起關於宇宙外交方案的問題。  博士發表了他的看法:“這個普世準則能否存在都是一個問題,領袖,不可能有全宇宙的文明都形成的外交共識,因此我們想給宇宙找到一個普遍圖景是不可能的。”  李澄也願意相信:“是的,沒有黑暗森林,也不可能有什麼和平宇宙,但這樣我們又要思考如何面對一個未知的情況了。”  凱爾希動了動耳朵,說道:“領袖,你知道,一個文明的擴張性與其技術呈正相關,我們何不用這個來衡量我們的宇宙外交準則?”  凱爾希不禁停了停,李澄微笑鼓勵讓她繼續說下去。  凱爾希繼續說:“我認為一個文明在擴張的過程中,超光速技術是一個基本前提,如果沒有超光速技術和對應的通訊,那麼宇宙的恢宏廣闊會成為一個阻礙,哪怕實現了擴張,最後也會在距離面前變成兩個種族。”  “想象地球上的殖民地,無論是前人類的歐洲殖民地還是薩爾貢的南斯特蘭殖民地,他們與母國僅僅相隔一片大洋,最後都能促成獨立傾向,這種獨立傾向在放大到宇宙尺度只會更加劇烈,如果沒有超光速技術,那麼跨恆星系殖民只能給自己創造敵人。”  李澄皺起眉頭,喃喃自語:“古代,皇權能抵達的距離只有馬車一天抵達的位置,羅馬帝國的統治核心一天沒有走出羅馬。”  凱爾希點頭:“正確的例子,如果真的有一個銀河帝國,例如星盟,那麼他們如果沒有交通技術和通訊的輔助,那就不可能維持帝國統治,只能讓殖民地變成一片片散落的孤島,最後在地理隔離的作用下變成兩種生物。”  “人類走出宇宙,到一顆獨立的新星球生存,用不了百年,他們很可能就失去了對母星的認同,變成了某種新人類,很難說文化和血脈紐帶就能解決這一切,除非有這樣的超光速技術打破隔離。”  李澄陷入沉思:“很有道理,說下去。”  凱爾希思索片刻,繼續道:“除此之外,我認為宇宙的文明一般有兩種狀態,不傾向於擴張的文明與傾向擴張的文明,那種傾向擴張的文明,達到一定程度後,也有可能疏於向外擴張。”  “停止擴張很有可能出自某種原因,比如資源佔有已經抵達閾值,物種對外擴張傾向減小,類似於薩卡茲帝國大征服之後的停滯歷史,或者前人類中羅馬帝國和漢帝國的疆域過大效應。”  “一般情況下,擴張性較強的文明一定會樂於交流,否則他們無法獲取更大的技術進步和來自其他世界的消息,在否認不交流能取得技術爆炸的情況下,這種銀河帝國會近似於前文明18世紀的英帝國。”  “不交流的文明更加類似於門羅主義時期的美國或者對外封閉的奧斯曼帝國,如果用前人類的外交模型套用至宇宙外交,那麼擴張性越強,溝通性只能越強,擴張性弱敵意可能越強,文明更可能處於閉關鎖國狀態。”  李澄得出了一個簡單的結論,“如果真是這樣。”  博士搶先說道:“沒錯,那麼看起來真相就是……宇宙外交沒有準則!”  “我們無法假設宇宙秩序,也就無法假設有沒有外交準則,像是聯合國或者泰拉聯盟一樣的規則。”  外交沒有準則,李澄暗暗感嘆,人類想要給宇宙所有文明按上一個普世的處理辦法泡湯了,他們只能隨機應變,去判斷那個位置外星文明的善意或惡意了。  沒有宇宙規則,那就創造泰拉的宇宙外交規則。  正如同原始人類在走出非洲前,拿著手裡自己研發的簡陋武器,穿越這片茫茫大漠,帶著自己的部落孤獨前進,要面對各種猛獸的威脅,他們不知道有沒有其他部落,有沒有其他人類,並且也面臨共同的問題,食物危機。  有一天,這個部落終於在草原盡頭遇到了另一個部落,那個部落有著跟他們同樣的人口,同樣的規模,還有同樣的問題,第一支相遇的兩批人類可能經歷了漫長的歷史,語言不通,更沒有交流方式,在這種情況下,這兩支部落看向彼此,兩位首領伸出來的不是石矛而是手,這稱得上人類史上第一次外交。他們不知道對方是否友善,是否要毀滅自己,但抵制住了這種無法交流的恐懼,釋放了第一次善意。  但也要清楚,一定有相反的情況發生,那就是兩個部落一見面就打了起來,最後鬧的兩敗俱傷,屍橫遍野,宇宙外交不也是冒險的過程?  在打開盒子前,誰都不知道外星文明什麼樣子,但值得冒險。  外星文明也是穿越在群星兩端的兩個部落,他們的種族有可能經歷漫長的歷史才能遇到一次,很遺憾他們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表達試探善意了。  ——走過去瞧瞧。  李澄緩緩道:“我決定了,泰拉關於第一次接觸的態度。”  “無論其他人如何,我們的第一次接觸態度必須是友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