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外星生命？
聯合首都區，一場對罪犯的審判正在巨大的三層人聯中央會場舉行。
人聯紅黑相間的金色鷹旗盤旋在聯合星的永夜寒風中時起時落，在會場站臺上，坐著一個穿著單薄銀色連體服的男人，手腳都戴上了沉重的鐐銬，像是在拘束可怕的野獸。 在聯合星人眼裡，他是“地球聯合國的精神犬儒”，最後一箇舊世界的餘孽，有超過1500名人士旁聽這場審判。 沈和很早便來到會場，解下厚重的防護服，她在最後一排獨自找了座位，這個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主席臺，卻看不見罪犯的臉。 她的目光從手機上劃過，查看一條條劃過屏幕的新聞，大多都是關於星際探索的，每一條都是那樣令人興奮，她卻感到無動於衷。 “沈大小姐，很意外能在這裡看到你。”旁邊的政府官員微笑打起招呼。 沈和點點頭，微笑道：“我當然要來看一看。” “看一看大元帥這優秀的司法機構。” 說道司法這個詞的時候，沈和咬牙切齒的加重了語氣。 官員心裡有些同情，挑了挑眉頭，訥訥說：“他是最後一個地球聯合國的精神犬儒，沈小姐，我勸你最好不要生出多餘的情感，沈成時代已經過去了。” “你對政治應該更敏感，看得清現在到底誰在臺上。” 沈和平靜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審判很快開始，戴著高帽子的主法官是一個40多歲左右，長滿抬頭紋的女性，她擺出一副威嚴的模樣，在眾多審判員和檢察長的注視下拉開了庭審的序幕，顯得萬人圍繞。幾名紅衣長老坐在庭審的後方，看起來十分不起眼。 沈和看了看那幾名長老所處的位置，知道這幾名人類聯盟的大長老才是這場庭審的主人。 主法官開口，她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更加駭人了，刻意的去高聲質問：“蓋伊·克雷頓，你被指控在過去的三年裡被指認散播娛樂思想，反對最高檢察機關的限制法案，並且直接密謀反對最高理事會，大元帥與聯合星的宏圖計劃，你是否認罪？” 談笑自若的男人抬起頭，毫無懼色：“如果你們說我在試圖拯救人類的行為是叛國，那我就能認罪了。” “在坐的各位願意為人類奉獻的精神真是讓我感動，但是我們的技術沒有用於提升人們的生活，反而用於對全人類的謀殺，這真是有些可悲。” 蓋伊的話說完，庭審就朝著趨於失控的情況走去，四周傳來驚駭的噓聲，然後是罵聲一片，其中不乏許多惡毒的詛咒。 旁邊四名拿著金色尖頭棍的審判員走了過來，上面有一個象徵人聯的金色雄鷹，他們一出現，四周的唏噓聲就全都消失了。 法官繼續問：“你難道不覺得宏圖計劃是人類的希望？” “我們將從小小的聯合，拓展到幾百萬顆恆星系的遙遠群星，在這期間，我們的族群數量將成百上千倍的擴張。” 蓋伊：“人類的希望不需要犧牲人類的幸福，我們取消了娛樂和自由工作的權力，這激進的政策只會埋葬我們的後代。” “不管是尤利西斯計劃還是宏圖計劃，大元帥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聯合星人正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即便在可以預見的星際殖民當中也是如此。” 周圍幾個人竊竊私語，蓋伊輕蔑的話語終於引來了第一個觀眾的喊聲：“這是在消除潛在的威脅！” “外星威脅！” 法官又敲了兩下，像是悶鍾般迴盪在會場，她示意其他人安靜，繼續說：“增添娛樂項目會消耗多餘的資源，在人聯已經被證實是宇宙中最強大的部分之前，這是不必要的浪費。” 蓋伊：“我不認為這是浪費，這是給予我們生而為人的尊嚴。” 法官的表情頓時露出極其驚訝的神態：“你想說什麼？自由民主？你們想要選舉權，還是給你們雙休日和放假的權力？還是恢復糜爛奢侈的生活，讓人類重新跌入到毒品和犯罪的深淵中？” “人類需要進步，從道德和精神都需要進步，我們需要毫不猶豫為社會而死的人，而且每個人都需要這樣進步。” 蓋伊沉默片刻，然後說：“法官大人，自由和民主不代表不進步，難道我們不應該更重視人的生活嗎？” 這名法官憤怒的吼道：“胡扯！我問你自由有什麼進步可言，只是為了滿足許多人那懶惰的習性！” 蓋伊：“那是歷史上無數人用鮮血換來的東西，不是什麼懶惰的習性。” 法官忍不住了：“你是想說地球聯合國的制度是優秀的？” “……如果對比我們現在的情況，是的，我認為我們應該恢復以往的制度。” 這句話犯了眾怒，下方的聯合星人紛紛站起身咆哮，要求懲戒這個犬儒分子，他們為自己的奉獻精神而自豪，他們將自己視為人類新的延伸和繼承，這是一個為群體進步而共同努力的社會，豈能容忍這樣的褻瀆？ “果然是地球聯合國的軟弱做派！” 法官臉色鐵青，她的話音剛落，右邊的四名庭審員走了過來，面容不善，抬起手一人給了蓋伊一棍。 金色的鷹劃開了蓋伊的頭皮，讓幾滴鮮血染紅了翅膀部分，血液滴在塗了紅色油漆的地板上，看不出一絲痕跡。 蓋伊沒有晃動哪怕一下，坐在椅子上，注視著眼前幾乎刺眼的法庭，他深吸幾口氣，放棄了自己生的想法，繼續說： “如果沒有自由，我寧可這個世界毀滅，人類聯盟是一個畸形的產物，不管它的未來如何，人類一定會被扭曲的面目全非！” “地球萬歲！” 憤怒的人群再也抑制不住，他們衝上了站臺，把蓋伊扯到地上一頓痛毆，那些長棍不斷的揮落，讓人想起了古時候原始人用石頭砸碎骨頭的模樣。 幾分鐘後，當那幾名嚇呆的庭審員終於想起來拉開人群時，刺目的黑血如同蜿蜒的小溪流到了臺階下面，蓋伊的頭終於垂了下來，無力的躺在地上。 沈和注視著這一幕，那顆心臟也跟著沉落深淵，當蓋伊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她就預料到了這些人的反應。 最後一個殘黨消失了。 …… 在辦公室的時間純屬虛度光陰，沈和的任務是研究尤涅提普萊姆附近的幾種細菌，負責揭露它們那原始的鞭毛與形狀構造，跟著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研究員。這種研究工作只能讓人幾經厭倦，有時她會懷疑，這樣的工作只是為了鍛鍊他們的意志力。 這位老研究員名叫華銀，他早在沈成年代，就是聯合星的元老研究員了。 華銀在50年前那場針對異種的戰爭中，幫助地球二號解析了這上面的外星異種所具備的弱點，並且在那場戰爭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如今，展示在沈和麵前的依然是一個神采奕奕的老人。 “早上好，教授。”沈和打起招呼。 “你來，把那裡收拾一下。” 華銀教授點點頭，自己正擺弄著一臺高精度電鏡，指著研究臺上的東西說道。 沈和微微頷首，把手套摘下來放在一邊，穿上研究員的白大褂，聽著外面呼嘯的暴雪聲。 “聯合星有幾百種致病菌，我們很難把它們研究完吧。”她漫不經心的說道，擠了擠滴管。 華銀笑了笑，知道沈和是在埋怨他的工作，說：“這起碼比群星易於研究。” “但群星是未來，細菌不是。”沈和說道，她把一滴清水滴在了載玻片的樣本上，然後熟練的把蓋玻片蓋在上面。 聯合星網狀菌的晶格狀結構在顯微鏡下一覽無餘，沈和觀察了一會兒。然後記錄下這種細菌的情況，開始準備下一個樣本，更換不同的環境，這樣的測試會持續一整天。 “白痴。”沈和突然罵了一句，“人們為什麼不願意為自己的利益哪怕爭取一下？” “作為地球聯合國的精神犬儒，我看他們才是人類聯盟的洗腦聖君，他們把人類當成24小時循環旋轉的風車，並且管這種東西叫奉獻精神。” 華銀明顯停頓了一下，然後回過頭嚴肅說：“我知道你還是希望取回你祖父的價值觀，卡德爾是不是告訴過你，人類需要團結，現在聯盟所禁止的就是所有舊地球的精神。” “讓ai來決定我們的工作沒什麼不好的，這關乎我們種族的命運，人類聯盟團結一致，我們能取得比地球人更多的成就。” 沈和笑了：“地球人？你是什麼人？” 華銀停頓了一下：“聯合星人。” “教授，你這就不把自己當地球人了，只不過短短一百多年。” “這是專政，我們生活在這樣的專政裡，還要扯起種族的大義，你不覺得可恥嗎？” 華銀眼神微倦，用電鏡記錄下細菌的形態，在實驗測試結果的酸鹼度那裡註明了數值。 “不要談這個了。” “沈恆什麼時候出發的？” 沈和皺了一下眉頭，道：“六個月前，最新消息，北河八也什麼都沒有，這一點都不意外。” “我們平均三個月出發一艘科研船，還要穿越已經探索過的茫茫空間，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抵達地球。” 少女說完，然後想起了什麼，工程船已經在北河八與北河三都開始建立恆星基地，隨著他們領地的擴張，新的恆星系也需要人手長期派駐。這些地區還會從母星抽調人員，能一下緩解巨大的失業問題。 “華銀，你有可能被派到遠星的科研站去，這也是一個機會吧……”沈和說。 華銀愣了愣，他的目光飄忽不定，像是在空氣中浮動起來。 “沈和，驅動人類聯盟的是對外星的恐懼，你要知道這一點，過去的制度已經不可能重現了。” “聯合星人只能有一種主義，進步主義，我們要變得比宇宙任何一個角落都進步，直到征服銀河系為止，在此之前，我們都不會重現地球的腐朽了，這是團結的力量。” 沈和嘆了口氣，她倒是想要發現一個外星生命，好讓聯合星人從被注射了雞血的亢奮中停下來。 少女放下了研究工作，稍稍轉過頭去，眉頭緊皺。 “外星異種？我一個也沒看見，他們都在哪呢？ 華銀教授意味深長的思索片刻，從他的嘴裡說出一個詞：“它們早晚會出現的。” “聯合星需要時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