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天河八

 「我們抵達了第一顆恆星，這裡很明亮，很絢麗，用防護設備近距離觀測恆星，很像是小時候看見父母點燃的第一根蠟燭那般溫暖。」——人類聯盟海軍，科研船幻影號調查日誌001。
　　……　　2209年，2月11日。　　幻影號的紅色飛翼，行進在這片空曠的世界裡，只有這麼微弱的一點銀芒，穿梭在黑暗之中。　　小小的科研船劃過寂寥無人的深空，懸停在巨大的深藍色恆星上空，組成了一副驚為天人的畫面。　　天河八恆星系距離天津四的距離只有5.6光年，這個距離對於聯合星來說已經很近了，但對於前光速文明來說，還是遙不可及的天塹。　　幻影號足足花了124天，完成了對天河四恆星系的調查，所有星球都已經被掃描，沒有生命，沒有固定水源，只有一些死寂的行星圍繞著這個孤獨荒涼的世界。氣態巨行星和一些碎片狀的隕石帶，則環繞在巨型氣行星的背面。　　這個恆星系沒有太多值得注意的東西。　　沒有宇宙背景輻射之外的噪音。　　沒有異常光線。　　沒有空間技術帶來的異常振動。　　什麼都沒有。　　沈恆關閉了調查日誌，記錄好第一份宇宙探索文檔，編號為001。　　曲向坍縮器，這是聯合星最偉大的發明，它突破了光錐的限制，賦予了人類聯盟ftl的能力。　　它能在短時間激發巨大的能量，創造出一個足夠飛船通行的超空間裂隙，然後讓飛船通過裂隙，進入到超空間航道中。　　於是，人類聯盟的飛船往往只需要幾天時間，就能借助超空間航道實現距離躍遷，快速完成光年級別的旅行。　　曲向坍縮器的強大能源，是來自飛船的二代核聚變反應堆。　　它成為了幻影號的絕對核心，幾乎能在各個恆星系及時補充氫元素，然後投入到新的旅程中。　　但是，宇宙的龐大，就連超光速技術都難以觸及到盡頭。　　一個人，一艘超光速飛船，就算每一天都能抵達一個新的恆星系並完成探索，那也需要4000億天，才能飛遍銀河系。　　更不用說還有河外星系，還有外超空間團組成的其他網狀星流。　　有的時候，連沈恆自己都會想，把生命投入到這種幾乎永恆的探索中，是不是一種奢侈的浪費？　　這種荒涼的世界看的再多，似乎也沒什麼意思了，這跟人類歷史上的大航海還不一樣，大海再大，人的一生在海上，也總能走成一個圈。　　但這星海，卻可以用無盡來形容，空曠，孤獨，荒涼，像是一堵無形的巨牆，撲面而來的全都是窒息感。　　每一艘離開遠行的科研船，都是一艘永不回家的遊子，這些船會一直向宇宙邊緣行駛過去，但永遠也探索不到盡頭。　　沈恆想象不出來，有朝一日，宇宙被窮盡的那一天。　　不，宇宙沒有盡頭，它也不可能有。　　就算宇宙有了盡頭，人們又一定會研究宇宙之外的部分，這個未來又是那樣令人恐懼。　　也許等待他們的是一個巨型生物的大腦壁，他們只是住在一個巨大生物的不斷擴容的腦子裡也說不定？　　沈恆嘆了口氣，放下了腦海裡的胡思亂想，也放下了一天的工作，用鑷子把一枚沾染了“四號元素”的重金屬礦放在了束縛實驗臺上。　　這枚綠色三角錐狀的結晶邊緣，佈滿了不規則的鋸齒，內部含有的巨量微波放射源，一直向外界發出穩定的輻射。　　很難將其粉碎並檢測成分，這種疑似鋼鐵的物質，在聯合星表面有大量分佈。　　人類學界把這種物質稱作“強化鈦”，因為這種鋼鐵礦竟然輕的要命，即便是很大的體積也沒什麼重量，跟飛機上使用的鈦合金很類似，但是強度異常堅硬，自帶輻射。　　人類聯盟在聯合星的邊緣地帶發現了強化鈦，並且在評估這種輻射性物質的危險性，它似乎可以被當成下一代核武器的介質，或者是反射高能波的裝甲板，這種材料擁有這樣的潛力。　　沈恆希望研究這種物質，對其做出一系列測試，最終在不同環境下得出一系列數據和結果，然後傳回聯合母星。　　祝泉則百無聊賴的坐在駕駛座位上，任憑自動駕駛把他們帶往不為人知的地方，默默聆聽著幻影號宇宙監聽陣列的白噪音。　　曲向監聽陣列，這是人類聯盟在偵測科技上進步的一個標誌，將一個功能強大的複合偵測裝置安裝在科研船上。　　它可以準確偵測並定位12光年範圍內，發出的異常射線與時空滾動，鎖定誤差通常在幾毫米之內，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不過它還是侷限在電磁-射線探測的範圍之內。　　這些宇宙空間內蒐集的數據都會被彙總到科研船的中樞電腦內，幫助他們發現危險。　　“沈研究員，你覺得我們的命運就是死在探索的路上嗎？”　　祝泉笑了，他們的終點是地球，但就算穿越2600光年抵達那裡，他們也會隨之耗盡一生吧？　　沈恆回過頭，年輕的他有著天真的理想，語氣執著的回答道：“我們會到達那裡的。”　　“到時候，我們會看到地球上的一切，我們會回家，回到那個真正屬於人類的母星。”　　祝泉盯著科研船的數據，兩隻手放在後腦勺上，悠閒自在的躺在駕駛椅上。　　進入亞光速狀態的幻影號正在朝著天河八的邊緣地帶前進，他們將在13天后進入超空間航線的既定位置，然後跳躍到下一個恆星系——斑駁四。　　“老大，這太tm扯淡了，我們平均每一年才移動50光年。”　　“2600光年，按照現在的速度，我們要走52年，那個時候我們已經是兩個老人了，沒準人類聯盟還能不能存在，這都不好說。”　　沈恆愣了愣，他喃喃自語：“到鄉翻似爛柯人……”　　祝泉不屑的別過腦袋，從眼睛裡流出了幾滴淚水，鼻子通紅，他跟家人說好，在飛船上不會哭出來的。　　“別擔心，我們給人類的奉獻，絕對會超越過去幾十個世紀的所有人！”沈恆認真道。　　他按下了一個按鈕，把天河八的信息，通過曲向技術傳回了聯合星。　　這個技術可以打開一個超空間聯絡通道，把含有調查日誌信息的電碼送到母星附近的空間，這些信號會被恆星基地捕捉，並且用特殊的解密方式，解碼成明文。　　祝泉默默注視著他做好這些事情，微微嘆了口氣，時間如果能靜止，他們就能用無限的時間走完這段讓人發瘋的旅程了，他從背後的箱子裡，拿出了一個地球21世紀初發明的遊戲，然後壞兮兮的問道：　　“沈研究員，玩三國殺麼？”　　“玩，洗牌。”　　幻影號前往了下一個目的地，很快，天河八將作為新的人類領地，母星聯合派出的一艘工程船會抵達這裡，建立起新的恆星基地。　　這裡探明的小行星帶礦物資源，電力資源，氣態行星資源，以及恆星資源，都將被人類聯盟利用起來。　　這是一場漫無邊際的擴張之路，將從一個行星，延伸到幾百萬個恆星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