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黑暗時代（九）
最後的冬天。
晚餐的時候，三個人一起吃飯，貝絲特用力咬著麵餅，用叉子默默的挑著食。 這麵餅裡面放了很多糖，幾乎能咬出糖漿，管家不能理解為什麼她喜歡吃這種食物，不過還是給她細心的做了出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注視著兩個孩子。 她挑食挑的很厲害，用叉子把碗裡的豌豆都挑出來，放在另一個盤子裡，對於豌豆，她只喜歡吃上面白色的杆，然後把豆芽上面黃色的豆分出來，足足堆了一盤子。橘子也不太愛吃，於是把水果盤裡的香蕉都吃了，唯獨留下那兩個橘子幽怨的留在那裡，泰拉的橘子個頭很大，上面長著深棕色的纖維毛。 管家看到了盤子裡的豌豆，於是用勺子把她挑出來的豌豆全都盛起來，放到了她的眼前，“不許挑食。” 貝絲特想了想，跳下了餐桌，把剩下的豆芽全都倒進了梅莎莉的碗裡。 梅莎莉笑嘻嘻的：“叫一聲姐姐我就給你吃。” 管家微怒，一拍桌子：“你自己吃！” “我吃飽啦！”貝絲特像是沒聽見似的，趕緊揮了揮手跑掉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臨近律法考試的時刻。 管家還是欣慰於貝絲特的進步。這段時間她的進步飛快，基本上稱得上會用通用語了。 貝絲特每次都去找夏蒂請教問題，一開始的問題讓人覺得很白痴，但等到五個月過後，連夏蒂都不得不認真思考貝絲特提出的問題了，她得承認，這些問題都很有想象力。 從學會通用語並不算什麼，學會寫字只是第一步，只是比外面的文盲稍好一點，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難題。 “接下來，我會開始教你律法，這27部法典，每一部都要記得紮紮實實，一字不落，熟悉到你能默寫下來，這樣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法官，才不至於在判決的時候冤枉別人，你明白麼？” 管家說的話讓貝絲特點點頭，緊張的等待著：“嗯！” “從今天開始，我們先從薩卡茲古帝國法開始，然後是烏薩斯法，高盧法，再到萊塔尼亞法的順序，這也是泰拉目前幾個最主要的法律體系。” “我先問你，我們斯普德爾用的是什麼體系？” 貝絲特考慮了一會兒，記得以前在法院看薩卡茲圖案：“應該是薩卡茲法吧？” 管家點頭：“沒錯，我們已經沿用了薩卡茲的法律上百年，而且以後也會繼續沿用下去，不過裡面的一些內容經過刪改，跟古代的帝國法並不一致。” “你每天都要背下來至少十個法條，能夠說出它們的內容，再到默寫下來，我依然是每天睡覺前都來考你，這個任務量還會繼續提升。” 貝絲特若有所思，她在納悶為什麼還要規定任務量，有多少背多少不就好了。 如果讓管家聽到，他可能還會小小的震驚一會兒，因為隔壁的幾個學員聽到每天要背十個法條的時候，還在抱怨任務太重了。 只要沉浸在一件事情中，時間便會飛快流逝。 一個月後，災雪季。 天災正往這邊移動，當天災信使傳達這個消息的時候，城市就已經準備撤離了，壁壘區的隔離橋已經關閉，他們準備離開這片即將被暴雪吞沒的土地，前往下一個安全的港灣。 還有一個壞消息，戰爭失敗了，波爾森伯爵在戰鬥中死去，他的軍隊在返程的途中被萊塔尼亞軍隊突襲，一名萊塔尼亞伯爵收藏了他的人頭，並且宣稱：“斯德普爾將被取消自由城市的地位，很快會成為萊塔尼亞城市！” 侵略到來了，萊塔尼亞人很快就會來，斯德普爾派出的使者被原路送了回來，還帶著一根使者自己被剁下來的手指。 在這個可憐人顫抖的聲音中，大家得知了這樣的消息：“萊皇看上了斯普德爾，全萊塔尼亞帝國將把這座城市納入帝國領土的一部分。” 一個官員不可置信的吼道：“這怎麼可能！我們跟萊塔尼亞從來沒有衝突與爭端！” 另一個人建議道：“我們應該加入維多利亞！這樣他們如果侵略我們，維多利亞軍隊就會保護我們！” “維多利亞人？不可能，他們已經四分五裂了，約克公爵上個月才幹掉了開斯特公爵，這個月蘭開斯特公爵又殺了溫德米爾公爵，吞併了他們的城市，我們如果被他們掌控，那才是一點獨立性都沒了！” 使者默默的哀嘆，在這種問題上完全沒有道理可講，萊塔尼亞人想要，便來拿。 夏蒂震驚的看到了父親沒有頭顱的遺體，然後她歇斯底里的在一片僕人的驚呼中昏迷過去，再醒來的時候，貝絲特陪在她身邊。 “他……”夏蒂的聲音蒼白的令人心疼。 “伯爵大人死了。”貝絲特嘆了口氣，總歸是有這一天的，另一座移動城市出現在了眼前。 搶來搶去，終於今天把自己搶死了。 貝絲特不禁想到了夏蒂說的那句話，想要什麼就去搶，想得到什麼就去拿，並且幻想著別人不會這麼做，自己總能一直贏下去。 現在，斯普德爾的所有人沉默下來，宛如幾年後，自由城市汐斯塔在面臨大先知李澄的南陸大軍時，薩爾貢帝國所發出的最後通牒一樣。 現在他們也要選擇，到底是為自己更有尊嚴的自由而戰，還是加入萊塔尼亞帝國，過一種屈辱而苟延殘喘的生活，到底是用生命捍衛已經擁有的東西，還是選擇繼續抵抗到底。 最後，斯普德爾是懦弱的，在伯爵戰死後，夏蒂要求城市作戰到底，但是市政廳的官員們嘲笑了這個已經失去威懾力的落魄貴族，無視了她的看法。城市上空自己的旗幟落下了，換上了萊帝國的一面深藍軍旗。 夏蒂自此消沉下來，也無力繼續教貝絲特法術了，波爾森家族以前有多麼繁榮，現在就有多落魄，在領主死後。失去庇護的大多數產業都垮臺，被其餘小貴族瓜分。大多數僕人都離開了，他們帶走了這個家族最後的一點生機。 …… 貝絲特在圖書館站起身，拍打幹淨衣服上的灰塵，四處觀望幾眼，發現留在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 許多人要麼因為疲憊放棄，要麼對那一大摞法條書望而卻步。還有些人失去了考試的信心，決定不再堅持下去。 她沒有放棄的打算，反而堅定了一定要嘗試到底的心情，雖然這座城市馬上就要變天了，但是跟她並沒有什麼太大關係，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工作，侍奉落魄的波爾森家。 從陌生到熟悉，再到將這些泰拉法典書一字不差的默寫出來，其速度之快讓管家都有些感嘆，很多內容就連一些貴族子弟都沒她背的紮實。 相反再看梅莎莉，從第二個月開始，她就已經厭煩了圖書館的生活，第三個月的時候乾脆已經不來了，無論管家如何大發雷霆，她都是一臉毫不關心，滿口答應但就是不做，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每天自己跑出去跟朋友們逛街打諢，讓管家愈發無可奈何。 管家便也不再強求，專心的培養貝絲特，對她愈發寄予厚望，這種迫切的心情讓貝絲特多少也能感覺出來，管家不只是出於單純的想法教自己律法，他無比渴望自己身邊能出現一個走出侍從泥潭的人。於是貝絲特心裡更加填了一份幹勁，她無比感激管家，也希望以後能借此回饋管家的幫助。 “如今你也背下來一千二百零三條律法了，我要更嚴格的要求你，從今天開始，每本書上的律法，每天都要背誦下來50條，如果完不成，就不許吃晚飯！” 貝絲特聽完管家的話默默點頭，她現在並不在乎管家的標準是多少，只要儘自己所能。 在這一天，她送給了管家第一份禮物，那是她梅莎莉合力做了幾天才製成的一把木質靠背椅，被削的平整的木頭上被刷上了光滑的防滑油漆，這取代了管家原本那個硌腰的老椅子。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管家先生？” 貝絲特略微沒底氣下來：“我如果沒有通過考試，您還會繼續留下我嗎？” “為什麼會這樣說？” 貝絲特猶豫起來：“伯爵死去之後，我們已經沒有那麼多閒錢養僕人了吧？” 她心裡想的很明白，伯爵原本的僕人就三個，一個是管家，一個是梅莎莉，另一個是自己，大概率那個要離開的是自己。 管家柔和地看著她：“只要你通過了考試，相信你可以留在城市擔任法官，這樣你就不用離開了。” “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貝絲特重燃希望，感激的點點頭：“嗯。” “管家，我會想您說的那樣，跨越階級的，到時候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把你從這裡接出來，照顧好梅莎莉！” 管家笑著頷首，悄悄轉身走進了後室，跟什麼人談著話。 兩天後。 默默關上筆記和書本，貝絲特回憶了一下，走出了圖書館，明天就是考試的日子，城市已經出發去躲避天災了，這段時間一個萊塔尼亞官員抵達了城市，以貫徹萊皇的政令。 但就僅此而已了，城市沒有什麼變化，萊塔尼亞的政令也根本無從實現，這裡距離帝國太遠了。大家平常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無非是在頭頂叫喚的那個東西變成了萊塔尼亞人。 貝絲特回憶著最後一點內容，吐了口氣，大陸各國的法律知識在腦海裡串成了行，這些法律，有的荒謬，有的樸實，讓她感受頗多。 梅莎莉一如既往地閒坐在城堡前的臺階上：“貝絲特？怎麼樣呀，你肯定能成功錄取的吧？” 坐到附近的鞦韆上，貝絲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挺簡單的。” “好啊，你說簡單那肯定是簡單，因為我都不會做……嘿嘿！”梅莎莉難為情的撓了撓頭，語氣裡有些羨慕。 “還是你學的好呀，你也比我努力多了……唉，虧你每天都能坐得住。” “你要是真的能當法官……以後帶我去法院裡面看看，我還沒見過城市法院裡面長什麼樣呢！” “嗯，一定。”貝絲特道。 梅莎莉呵呵一笑。 幾天後，成績公示，律法考試的結果令人震驚。 在經歷了面試筆試兩個階段後，貝絲特呆呆的注視著公示出來的成績，上面只有冰冷的兩個詞。 「貝絲特·凱特：筆試作弊，成績取消，不予錄取。」 「梅莎莉·霍爾：124分，成績合格，准予入學。」 那一瞬間，所有東西都碎掉了。 貝絲特失神片刻，所有的苦悶與委屈無處發洩，頓時捂住嘴淚流不止。 一旁的梅莎莉則疑惑不解的看著上面的成績，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欸？！我……我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