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黑暗時代(七)
1084年秋。
天空烏雲密佈,剛剛灑滿陽光的天空立刻暗沉下來,整個空場都變得寒冷逼人。 艾伯圖站在市政廳內,觀察著外面的戰鬥,幾個副官時不時走來彙報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 他根本沒有聽進去,因為這場無意義的戰鬥快要結束了。 他具有的時間感很準確,陰冷的空氣從四面八方湧入,荒野的軍隊正朝著市中心進發,他們如同妖魔鬼怪一樣在沿途大開殺戒,伴隨著法術爆炸的聲音,大量的呻吟聲傳來,他能想象出外面血流遍地的場景。 一個接著一個勇士衝上前去,第一個城防軍用鋒利的彎刀砍倒一名敵人,隨後第二個衝上來的敵軍也會殺死一名城防軍,浸透了鮮血的鎧甲在雙方的陣型更變中佈滿了刀痕。 “沙塔希萬歲!”一名從荒野走來的薩弗拉人揚起了長矛,刺穿了面前城防軍的黑色軟甲,矛頭從敵人的背後穿了出來,隨後一把閃著寒光彎刀也砍下了他的腦袋。 更多的城防軍人從道路盡頭壓了過來,讓這些精疲力盡的荒野居民面露絕望,他們帶著最後一點無畏的勇氣,衝向了自己的命運。 突然,一道法術衝擊波衝過軍陣,帶來的光芒穿透了這黑壓壓的刀槍劍戟,碾碎了幾十具無助的血肉之軀。而那些術士操控的無人機炸彈從高空拋射,把這慘烈的猩紅地獄再填上一抹輝煌的爆炸,淅瀝瀝的血肉沿著壁壘向下流淌。 這樣的死亡之舞還在上演,伴隨著一具具沉重的身體倒下而落幕。 移動城市的壁壘區本來是他們的堅固盾牌,但是現在,敵人的巨炮正在不斷的把那堅固的城牆砸開,空中的碎石還沒有完全落下,四周的士兵就跟衝進來的荒野人絞殺在一起…… 在暴風雨之下,無數雨點拍打在鋼鐵上的聲音,像是給沙阿曼奏上一支婉轉哀曲。 在城市被荒野圍攻的幾個星期裡,他們的城防炮一直不能完全啟動,荒野人藉助那艘陸行艦居然佔據了優勢。 荒野野人的戰鬥意志和戰術都無比強悍,以百人成隊,結成陣型砍殺過來,用血肉之軀迎接鐵劍,直到突破防線,城防部隊的軍陣很快潰散。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艾伯圖冷靜的等待著,他們的預備隊是敵人的幾十倍,駐守沙阿曼的城防軍達到了五十萬,他們大多都是北沙高原箭無虛發,身經百戰的弩手和長生軍。其中不乏幾個天災級的法術大師,這才是沙阿曼立於不敗之地的根本。 由於荒野反抗軍的武器基本上都是劣質生鐵甚至是木質武器,他們在面對精良武器鋼鍛造的鐵矛下十分脆弱,手中的武器會被瞬間折斷,在身上穿透出一個可怕的血窟窿。 城防軍結成隊形,一波捅刺就能有極大殺傷,弩槍的普及也讓荒野軍隊看起來像是一個個移動的靶子,被毫無例外的射殺在毫無遮掩的空地前。 從一開始,這場戰鬥就是計劃不周密的,失敗的,在荒野大反抗軍把希望寄託在那艘陸行艦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輸了,這是工業文明對農業世界的全方面碾壓。 城防軍的一支分隊派了出去,團團包圍了那艘戰艦,最後在高強度的圍攻下,用炸彈和火炮摧毀了那艘戰艦,那艘戰艦上的戰士至死未退,死死守護著他們前方的友軍。 “城主!”一名城防軍參謀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喜色,大聲報告著:“那些野人馬上就會撤退了。” 艾伯圖微微頷首,用從容鎮定的語氣說:“把他們趕出城市即可,用不著窮追猛打,我們沒時間在這裡浪費。” 城防軍司令斯卡恩猶豫了一下,他冷聲說道:“大祭祀!我們應該出動輕騎兵,把他們全都殲滅!” 艾伯圖快速思慮了一下,時間不等人,沙阿曼會聯合其餘四座城市攻擊金土城,他們隨後要把維多利亞人從附近地區逐出去,宣佈光復薩爾貢地區的傳統核心,這個時間如果浪費在一群野人身上就太不值得了。 他於是對斯卡恩說:“要分清什麼才是要緊的事情,迅修好履帶後繼續出發。” 斯卡恩的眼神略微垂落,像是盯著一具幽靈似的,“荒野的反抗越來越激烈了,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進攻城市,相信也不是最後一次。” 這也是理所應當,近年來隨著天災加劇,移動城市的生存環境每況愈下,被迫向荒野徵集大量的補給用以維持自身巨大的消耗。 斯卡恩不禁想到,就連沙塔希這樣長久以來效忠帝國的王酋部落都會選擇叛變,可以想象民怨沸騰到了什麼地步,他是一個很現實的人,不會把感染者這樣膚淺的問題跟荒野聯繫起來。但是移動城市的短視讓他拉攏沙塔希的希望破滅了,這樣下去整個荒原都會投向他們的對立面。 艾伯圖願意承認這一點:“是的,但我們必須先把維多利亞人從南陸永遠趕出去,這一點是薩爾貢世界重煥生機的前提。” “我們需要一個穩定的地方,來整治這些亂疾。” 斯卡恩乾笑幾聲,他甚至覺得眼前的老人有些迂腐了,問道:“薩爾貢世界已經衰落數百年了,從古代開始的趨勢一直沒有停下來,今天的情況只是帝國的一個縮影,想必以後還會有越來越多的地方脫離。” “你為什麼要這麼執著於復興薩爾貢?我們完全可以像那些帕夏一樣,遠離這個讓人無可奈何的燙山芋。” 艾伯圖半閉著眼睛,就像是沉浸在回憶裡,他的聲音在外面的廝殺聲中顯得低沉,對斯卡恩說:“我不甘心讓這樣一個偉大的帝國不斷衰落下去,如果這個時代需要一個領導,要有一個英雄率領人們打破時局,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能是那個人?我們為什麼不能肩負起一個統治帝國的重任?” “我相信,等到越來越多的使者聯繫越來越多的王酋,薩爾貢世界早晚會停止這可怕的紛爭和對立,然後我們就能終結這個混亂時代。” 斯卡恩問這位幾百年來引領薩爾貢對抗維多利亞,對抗萊塔尼亞的大賢者:“如何終結?我們支離破碎,連一個聲音都很難傳出去。” 艾伯圖微微思索,這件事情無法下定論,如今三大蘇丹國在薩爾貢正如一輪巨大的驕陽,他們之間的戰爭會頻繁爆發。這一定會讓一些移動城市退出他們的同盟,但是他會在金土城不斷發展,收攏到祖國的力量,注視著這片混亂之土上的發展。 在城外,慘烈的進攻戰迎來了尾聲,對沙阿曼的攻擊失敗了,rick與gardon成功潛入了移動城市,關閉了城防武器,並且發射了信號彈,誘使大反抗軍湧入了缺口。 但是在嚴重的兵力差距下,他們無力再進一步。 沒有補給,沒有意志,沒有戰力和大後方,在薩卡茲僱傭兵也退出戰鬥後,他們的陣線迅速垮塌下來,被城市派出的馬穆魯克騎兵踩踏而過。 沙塔希絕望的注視著這一切,他的命令失去了威嚴,他的軍隊消失殆盡,連那些從荒野一同走出來的隊伍也背叛了大反抗軍,在最後關頭,那500名僅剩的薩卡茲僱傭兵反而是最忠誠的一批戰士,他們相信了沙塔希的夢想,選擇掄起鋒利戰斧,毅然決然的加入到了最後的戰鬥中。 在最後一個擋在面前的薩卡茲僱傭兵被彎刀砍倒後,沙塔希獨自立在原地,揚起長劍放聲怒吼:“難道就沒有一個城市人敢走上前嗎?” 他的身影很快被黑甲士兵淹沒在一片茫茫黃沙中,那頂頭盔像是片輕飄飄的羽毛飛向空中,暗黑色的血浸潤在地上。 荒野大反抗軍的命運終結了,它開始於1084年5月20日,消滅於1084年7月13日,只存在了短短不到兩個月。 同月,艾伯圖率領的沙阿曼城市和安索普爾城市突襲了金土城,僅用了兩週就拿下了這座薩爾貢世界的核心。 而六年後,另一個在阿卡胡拉崛起的荒野勢力登上了歷史舞臺,它真正讓這片混亂的薩爾貢世界迎來了統一的機會,又在之後的十年裡殘忍無情的將它拋回了原點,薩爾貢的復興終究是永遠停在了一代人的記憶中,停留在了黑暗時代末期的恐怖戰火盡頭。 …… 夏蒂伸出那根法杖,後退幾步,示意幾個僕人閃開。 她凝神注視著遠方的那個目標,法杖閃爍,瞬息之時,烈火洶湧而出,爆燃填充了整個空間。遠方的那枚標靶被烈火覆蓋淹沒。灼熱的氣浪席捲而來,揚起了一陣不小的灰色風暴。當塵埃散去的時候,那裡出現了一團焦黑的衝擊印記,可想而知剛才那裡有多高的溫度。 貝絲特站在旁邊,觀看著夏蒂用這個神奇的火焰法術摧毀目標,她不能理解為什麼那些自然界的火焰能聽憑指使,化作一根根刺開天際的火柱衝過去。就像她也不能理解源石一閃一閃的黃色光暈中蘊藏著怎樣的力量,那些帶有虛幻色彩的法術總是能給她不小的遐思。 “為什麼那些火焰能憑空生成?” 貝絲特不解的問道,懷裡仍舊抱著那本律法書,她用一種略顯羨慕的眼神盯著對方手裡那根法杖。 夏蒂收起法杖,平靜道:“源石,這是一切力量的來源,我們從遠古就開始使用這種力量了。” “如果沒有法術,我們便走不到今天,在很久之前,世界有很多敵人,我們的祖先用法術消滅了絕大多數威脅,把怪物趕到了海洋裡,把那些在深淵裡遊走的惡魔驅趕到了四方。” 貝絲特若有所思,忍不住問:“管家從來不讓我們出去,城市的外面是什麼?” “是災厄。”夏蒂不假思索的說,那雙紅眼睛透露出來的東西滿是告誡。 “我們如果失去移動城市,那就等同於失去了靈魂,這就是世界的全部,一個市民終其一生,可能都不會踏上另一座移動城市。無盡的荒野圍繞著這些文明,外面的災厄覬覦我們這裡的富饒。” 但實際上,越聽她這麼說,貝絲特心裡就越好奇,想要跑到荒野上去看看,雖然她沒有表露出來,但是嘴上已經開始悻悻地詢問了:“難道我們一輩子只能被困在這裡,困在高牆裡面?” “我們把災厄擋在外面,這並非失去了自由,而是保證所有人的安全。” 夏蒂說完揮出另一個藍色法球,打在空場上的巨石上,將其炸的粉碎,她不由得輕笑幾聲。 貝絲特點點頭,她的表情上滿是好奇的神色:“那還有其他移動城市嗎?” 夏蒂點頭:“當然有。” “我們為什麼不跟他們聯繫?” “因為我們是自由城市。” 夏蒂說出了一個古老的名詞:“帝國很久以來不復存在,它的威嚴淪喪殆盡,斯德普爾做出了正確的選擇,離開了衰敗的帝國以免受剝削。” 貝絲特不禁想到,如果離開了團隊,斯德普爾是一個簡單的個體,它能在這片貧瘠的荒原上永遠運作下去嗎?這座城市的繁榮景象,跟外面的荒原又是形成了那麼鮮明的差異……讓她一陣手足無措。 夏蒂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輕笑幾聲,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腦袋:“你啊,就是太老實了,我們什麼時候缺東西,我們想要什麼,就直接去搶,沒有什麼是移動城市裡的貴族沒辦法獲得的,我們就是這片大地本身!” “嗯?對吧,貝絲特,留在我身邊,留在波爾森家,這個家族的前途是無量的,你能成為我們的一員。” 貝絲特迷茫的點點頭,心裡不禁猶豫起來,她更多的對夏蒂嘴裡的“這片大地”表示懷疑起來。 “這片大地”原來就這麼大兒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