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去向
元碩出去時候,她回頭望了一眼。
閆欣見她面上隱隱有些不安,似乎生出些感同身受——不管阿迷是生是死,她現在的處境都不會好。
假如阿迷沒有拿過尤乾陵的病症單子,她現在應當也會和張秀兒一樣。
前幾日還邀請自己看舞的人,今日卻發現人在自己期盼那日到來之前就不見了蹤影。即便和人真的不算太熟,但回憶那一日的相處,總歸都會擔心。
袁九章見畫完了,下意識抓了驚堂木想來一下,卻一眼看到了張秀兒那模樣,悻悻地放下了驚堂木,重咳了一聲,說:“你去過京郊華容縣,見過卿姐對吧。”
張秀兒據理力爭道:“是,韋統領告知我之後,我便去了。那是我夫君留下的宅子,我去尋她要回我夫君的東西,有何不對。”
袁九章道:“情有可原,但你不能殺了她。”
張秀兒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震驚了好一會才說:“什,什麼……我殺了誰?”
袁九章道:“你找的那個卿姐前些日子被人發現死在了宅中。”
“就在阿迷來尋你的那一日。是不是她教了你什麼妖邪之術。”
張秀兒搖頭。
“沒有啊,我就是個寄人籬下的……人,要是會點什麼,哪會將日子過成現在這樣。”
她總歸是嫁了人的,丈夫雖死,可夫家尚有人在,只是舉家回了鄉下。她自幼生活在京中,嫁給胡嶽也只覺得人在兵馬府的差事穩當。沒有大富大貴,但也是日子安穩。誰想胡嶽這人靠不住,他好女色,又貪錢財,家中有正妻在她也沒什麼話能說。
胡嶽死後,她更是不願意跟著他們走。
可平日住在孃家不合規矩,雖說家中也不缺她母子二人這點吃食,但為了避人口舌,她很少出門。
可那也是要遭人說的。
家中閒言碎語聽多了,她自然待不住,加上兒子馬上要入學堂了,她需要錢或者很多很多東西。
她出身書香,父親確實也有門路,但她開不了口。
要自己找她想要的門路,只能去找了韋元慶。
韋元慶倒也不小氣,給了她不少。
而且得知她住在孃家時,便說起了胡嶽還有一處宅子在京郊的事。
張秀兒便記在了心上,並且於月初去了一趟京郊找卿姐。
袁九章道:“你去找人,卻帶了不少家丁過去是何意?”
張秀兒道:“那是我家兄和家中的下人,是擔心我安危陪我去的。而且我到了之後,便讓他們在外頭等我,並沒有帶進去。”
袁九章問:“當時宅子裡,除了你之外,還有誰在?”
張秀兒道:“只有我和卿姐兩人。我只是去問她宅子的事,她一口咬定那宅子不是胡嶽買的,胡嶽不過是幫忙置辦。我必定是不信的,胡嶽是韋統領手下,倘若是他命胡嶽去辦這事,豈會主動告知於我。”
袁九章道:“你們兩人起了爭執。”
這種光景,哪有可能不起爭執。
張秀兒原本弱聲弱氣的聲音,這時候莫名讓人聽起來硬氣起來了,氣急道:“我拿我夫君的遺產,我有哪裡不對嗎?可有人偏要霸著本就不屬於她的東西,她本身就不對。”
袁九章吸了口氣,自覺她確實有理。
可站在卿姐的立場,又有哪裡錯了?
說來說去,都是男人造的孽,最後都是身後的女人來背。
“這不是對不對的問題……”他有些無力地辯解。
張秀兒道:“而且我們只是起了一點爭執,沒動手。您若是不信,可讓人來看看我身上可有傷。”
袁九章面露難色。
這話就說到最大的問題上了。
卿姐的身上也沒有傷痕,也就是側面證明了張秀兒沒有說謊。
不是打不是下毒,那到底人是怎麼死的?袁九章記起來仵作曾說人是閉息而亡,可看面前這個一塊驚堂木就能拍倒的弱女子,又如何能讓另一個人閉息而亡?
那一瞬間,袁九章閃過火場中見到的那幾具屍體。
“除了阿迷之外,還有幾位你可認得。”
袁九章生怕對方只說人名會說不記得了來糊弄他,便拿了幾張畫像過來給她看。
先前直言自己認得阿迷的張秀兒,卻盯著那畫像之後搖頭說:“不認得。”
袁九章不死心。
“她們和你一樣,同日去那宅子找卿姐,”
張秀兒道:“當真不認得。若是我們認得,一同去找卿姐,為何還要分開去?”
袁九章啞口無言。
前去張家詢問的衙役回來稟報了袁九章,張秀兒說的不錯,那日送她過去的確實是她兄長和自己家中男丁,而且沒進門,只在外守著。
這案子似乎審進了死衚衕裡,眼見著袁九章的勁兒沒地方使了。
他只得轉向尤乾陵,以眼神詢問可還有其他遺漏之處。
尤乾陵大約也能估摸出他們在胡嶽妾室身上掏不出多少東西來,原因便是她接觸死者的時間太短太早,痕跡也多。
否則——和另外幾個嫌疑人那樣的話,現在多半也是焦屍一具。
他正要示意袁九章差不多可以了,閆欣忽而開口道:“那日你在哪裡見到阿迷?”
張秀兒又給這突兀的問話聲嚇了一跳。
這清俊裝束的少年一直站在那邊,始終沒有開口,卻一眼不錯地盯著自己。發現他另一側還坐著個清貴之人後,她便以為對方是隨從。
沒想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開口問話了。
他是什麼身份?為何要問自己阿迷的事。她抬頭看向袁九章。
袁九章道:“老實答話。”
張秀兒垂下頭,下意識退了一步,轉向閆欣道:“是回來之後,快到家門那會見著的人。”
康寧巷在北城,她還同張秀兒說了自己在天音閣,說明先前翻牆離去並不是要和天音閣斷絕往來。
她還是準備回去的。
可讓句‘都要散了。’又是何意?
閆欣又問:“她幾時離去?”
張秀兒略微思索,便道:“寅時,當時日頭快落了,阿迷說時候不早了,她還有別處要去。我還問她這麼晚要去哪兒,她還挺高興,說去見見好姐妹。”
閆欣有心想問張秀兒阿迷有沒有問她出城的事,但出口的那一刻話卡在了喉嚨處。
張秀兒現在對阿迷還有一點擔心是出於感情,但她問出那些問題後,現在被懷疑殺人的張秀兒一定會對阿迷起疑心。
不管阿迷是不是香坊焦屍案的兇犯。她至少對張秀兒沒有惡意。
她不想破壞這種打心眼裡的信任。若是阿迷有問題,派人盯梢守株待兔才是最好的做法。
閆欣立即改了話鋒,追問了一句。
“之後她往哪個方向走?”
張秀兒道:“我給她叫了馬車,聽她和車伕說去東城。”
東城,那是出城的方向。
按照尤府侍衛交代的結果,這應該是阿迷最後的去向。
她最後去東城找了誰?後來又做了什麼?
閆欣沒再出聲,袁九章只得將人放了。等人走了之後,他匆匆下來,朝尤乾陵問道:“郡爺,這阿迷行蹤飄忽,要不要下官派人全城搜查?”
這事錦衣衛就可以做,而且搜查起來比順天府快許多。
但尤乾陵似乎在考量什麼,聞聲便道:“好呀,有勞九大人。”
從順天府衙門出來。
尤乾陵一眼看到了侯在了門口的張朝——連帶還有錦衣衛的馬車。
元碩從他們身後匆匆趕上來,朝張朝招呼說:“哎呀,還是自家的馬車坐得舒坦。”
張朝冷哼了一聲,看到和尤乾陵走在一起的閆欣,便徑自過去。
尤乾陵問他:“如何?”
張朝說:“痕跡很多,也很雜亂。”
閆欣追問:“怎麼雜亂?”
尤乾陵朝馬車邁步,說:“回車上說。”
他們帶著進出的錦衣衛大多都留在了京郊——畢竟那宅子裡還是個髒銀窩,不守著萬一少了一點,那可是大麻煩。
於是回京的平南郡王就少了跟前的人。
張朝要跟著說話,閆欣是個姑娘,能騰出手的只有元碩,他很自覺地坐上了趕車的位置,將三個人都送進了車廂,揮了馬鞭,說:“爺,方才我找人送畫像時,好似見到了兵馬府的馬車停在另一頭。”
尤乾陵道:“韋元慶也來了?”
張朝在裡面說:“我在那好一會了,沒見著人下來,倒是趕車的人下來進了衙門一趟,隨後便出來,坐那等著了。”
尤乾陵笑道:“好大的架子。”
元碩道:“這可是請咱們九大人過府一敘了。”
閆欣一聽,想起來些事,道:“是不是早前韋元慶和袁九章說的那句‘等他夫人好些了,便可來問話,’這個事?”
元碩回憶道:“是有這麼回事。”
尤乾陵道:“那今日晚些時候,看咱們九大人到底會給我們帶什麼好消息了。”
相對於尤乾陵那種對敵我不分明的情形習以為常的態度,閆欣卻很好奇。
“他們之前不是為了京郊的案子鬧得不高興了嗎?”
尤乾陵道:“那和香坊的案子有什麼關係?”
閆欣:‘……沒關係嗎?’
尤乾陵道:“香坊在盛京中,出案子了就是順天府管轄。韋元慶這個兵馬府統領再有錢有勢,在這件事上還得看袁九章了。”
元碩在外面插嘴。
“這就叫強龍難壓地頭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