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不速之客
就當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棲身之所吧。
閆欣嘆道。
“三小姐,倘若你們需要,我自然會盡全力幫你們。”
尤三姐愣了下,旋即笑起來,說:“哎呀,好高興。能讓欣欣說出這樣的話,我沒白疼你。”
閆欣皺眉瞧她,低聲說:“我說的是真話。”
尤三姐笑靨如花,將閆欣拽得更緊了。
“我也沒說假話呀。不過,欣欣要是能更相信我一點,比如跟我無所不談,我一定會更高興。”
閆欣霎時收回了所有憐惜,板著臉道:“好了,別得寸進尺。”
———
香坊特質的安神香並不是尋常放在外面賣的那些,也不是尋常大戶人家買去安心定神用的香。
尤府要定給平南郡王所用的香,是特殊定製之物。
盛京地貴人多,大多數小門小戶。除皇宮貴族外,宅邸大的人家,內裡大多九轉十八彎。
尤桂一路彎彎繞繞,將他們帶進了香坊最裡一座小院的閣樓內。閆欣抬眼,只見一個身形高挑,看上去卻有些年輕的婦人背對著他們看方子。
那婦人聞聲回頭。閆欣詫異了一下——那是一張帶了一點異域輪廓的臉龐,五官深邃,面色極白,竟將她身上穿著的白衣襯得更白了一些。
從前大多都是衣襯人,閆欣倒是頭一次見到人襯衣。
對方相貌相當讓人驚豔了。
尤三姐低聲驚歎地朝閆欣說:“呀,好漂亮的人。”
坊主也露出微微訝異,旋即開口,帶著一點厚重的嗓音開口道:“哎呀,好標緻的兩位小姐。”
尤桂將人引過去,尤三姐小聲吩咐了兩句,隨後點頭示意她離去。
等尤桂身影消失了,她才帶著些羞澀的神情回頭和坊主道:“我是尤府的三小姐,今日來定香的是我。”
閆欣沒有說話,她細細地打量坊主——除了五官出色之外,身段也相當好。她慢步走來,自帶了一股有力道的風味。
閆欣印象中能保持身段如此完好,且帶有如此風姿的女子,大多數都是教坊司裡的舞姬。
但看人家明顯已嫁作人婦。
她怕看錯了,低聲問尤三姐。
“三小姐,這坊主的出身知道嗎?”
尤三姐詫異地側頭看她,為難道:“要現在說嗎?”
閆欣一頓,見人家都快走到他們這邊,便輕咳一聲說:“待會再說。”
坊主在五步遠的地方停住,微微欠身,抬頭含笑道:“小婦人隨夫姓韋,小姐不嫌棄的話喚我韋娘子便好。”
尤三姐帶著閆欣笑吟吟上前,她親近地端起韋娘子的手臂,道:“娘子好漂亮。不是盛京這邊人吧。”
閆欣的視線一直在打量她。但見韋娘子聞言抿嘴笑了,伸手按了一下一絲不苟的鬢角,道:“我這長相能猜得出來嗎?”
尤三姐俏皮地和閆欣說:“姐姐你也猜猜。我猜是西域人,聽我爹說,西域那邊每年來這邊走的使者,都是濃眉大眼,五官深邃。”
閆欣對那邊當真不太熟。
但她看這韋娘子的姿態不像是西域那邊養成的,便道:“我猜是西邊來的。”
韋娘子聽道這句話頓了一下,輕聲笑道:“好狡猾的答案。”
尤三姐附和說:“就是嘛。不過我不跟她一般見識。娘子告訴我答案吧。”
韋娘子道:“兩位都對。我是出生於西域,不過很小的時候便跟隨商隊來了大魏。確實也在大魏西沙一帶生活過幾年。”
閆欣聽到西沙立刻想到了那邊的習俗。那地方是出了名沙區,常年缺水,當地人會在找不到水源的時候進行祭祀。
那種什麼都缺的地方和大魏什麼都不缺的地方祭祀不是一回事。人家沒東西獻祭,多的只有人。
所以食物水缺乏的時候,進行人祭也不是沒有的事。
當然他們那邊什麼活動都用人,包括祭祀時候的舞。
那邊的舞還特別有名,叫飛天。
閆欣想起了上次尤乾陵說七音祭舞時提到了紙傀儡的事,不由得對飛天舞起了興趣。
不知他們是如何解決上天入地這個問題呢。
她好奇問:“韋娘子也算是半個西沙人,可見過飛天舞?”
韋娘子這下詫異的神色都掩不住了。
“哎呀,很少聽到這邊的人提起飛天舞,小姐知道的好多。”
尤三姐也跟著問:“何謂飛天舞?”
閆欣看著韋娘子的神色,道:“我也沒見過,不過盛京當中類似的舞我見過,三小姐也看過。”
“什麼?”尤三姐問。
閆欣低聲道:“就是天音閣前陣子鬥舞裡的七音祭舞。”
韋娘子喃喃道:“七音祭舞?”
尤三姐一聽這個就本能印象不好,低聲說:“提那個幹什麼,那舞好看是好看,但我總覺得它毛毛的。”
閆欣不應她,側頭問韋娘子。
“飛天舞是什麼樣的?”
韋娘子沉吟了片刻,屋外來了下人問:“坊主,您吩咐的茶點備好了。”
韋娘子往前跨出一步,道:“都送上來吧。”
這一打岔,飛天舞的話題似乎沒有再說下去的氣氛了。
不多時,下人端了茶點和選樣的香料上來。韋娘子吩咐人放在一邊,朝尤三姐道:“三小姐,先選香料吧。”
閆欣也就在瞿家的時候見過尤乾陵用安神香,她也聞不出怎麼回事。
結果就聽到從尤三姐口中一連念出了十來道料子。
她暗自詫異,這玩意當真講究。
尤三姐在選料,閆欣不懂這些便退在窗邊。這些香料味道混雜在一起太過濃烈,讓人不舒服。
韋娘子親自拿了筆,一一記下來。
選好料子之後,韋娘子還仔細詢問了使用之人的日常習慣,忌諱,喜好。以及心症症狀,平時可有服藥之類。
期間繁雜,讓閆欣不由得佩服做香之人竟然能照方配出來。
“三小姐十日後再來取樣,”韋娘子正色道,“屆時還要試試香。不知用香之人能否親自來一趟。”
閆欣和尤三姐都有些意外。
韋娘子含糊地解釋道。
“安神香自然是需要身體有恙之人前來才試得出來。”
尤三姐見對方看出來了便坦然道:“那好吧,十日後我讓他自己來取。”
韋娘子垂著頭,將記錄的單子仔細疊好。
她整個人忽然呆滯住了。
空氣中隱約有股異樣的氣味慢慢地順著原有的香味蔓延開來,原本有些清涼的閣樓不知不覺之間有暖意上來。
閆欣掃視了一圈,發現閣樓裡除了他們之外,其他的下人已經走出去了,只剩下一個,靜靜地站在韋娘子身後。
“你……”她剛開口。
韋娘子似是短暫地清醒了一點,將手中疊好的紙張交給旁邊跟著的女子,聲音卻不似前面跟他們說話的客氣,露出一些漫不經心的意味,輕聲吩咐:“柒月,讓人去催催,前陣子我定的底料也該到了。”
那名被喚做柒月的女子單手接了過去,朝她撩了一眼,轉身正要出去。
閆欣忽然站了起來,直直地衝過去,攔在了那人面前。
“慢著。”
尤三姐前一刻還專注在那些香料上,聞聲腦子像被澆了一盆冷水,整個人瞬間清醒過來。她立刻抬頭,猛地站起來。
“欣欣!”
閆欣的視線直直地盯著這位女子,對方的穿著和盛京中的女子大不相同。
嚴格來說,她身上穿著並不像衣,而是用一塊布將身體裹住而已。他們進來的時候,這女子並不在裡面,大約在香坊同他們問話的半途中……
不,也有可能是混在送香的下人一起進來的。
仔細回想,就是從那股香氣進來之後,他們的注意力才慢慢被驅散開了。
然後就趁著所有人沒注意到她——她悄無聲息地進來。
閆欣退了一步擋住唯一的門口。
這姑娘走路沒什麼聲,期間韋娘子完全沒有分神,卻在結束談話後,彷彿她一直在旁邊似的,極其自然地將單子交給了她。
那姿態……就像是這個女子一直都在這裡似的。
尤三姐見她愣神,起身走到她身旁,跟她一同盯著這個穿著怪異的女子,又看了一眼還在低頭寫東西的韋娘子。
她也看出了韋娘子的模樣不太對勁,便問道:“怎麼了?”
閆欣問:“這是方才半路過來的姑娘,韋娘子卻好像一直以為她在。”
尤三姐微愣,她順著閆欣的視線看向那扇雕刻精緻的偏門,詫異問:“啊?不是一直在嗎?”
閆欣乍一聽也愣了下,她仔細回憶,確定道:“是半途進來的,我記得很清楚。”
那姑娘挑眉看著她,問:“攔我做什麼?”
這說話口氣也太不客氣了。
不像是商戶人家的人。
尤三姐對不尋常的事情尤其敏感,當下警惕心驟起,低聲問:“你是什麼人。我記得今日坊主是閉店不接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