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天空之下



    軍用吉普駛出地下車庫時,陳望月望著後視鏡裡漸遠的白色建築,這座困住她的玻璃牢籠,此刻在夜裡縮成針尖大的光斑。

    陸蘭庭相當大方地拉開車載小儲物櫃,滿滿當當的一盒戒菸糖,這次陳望月要了一顆檸檬味的,剝開糖紙的間隙裡,她突然問,“為什麼叫我小數學家?”

    “有一次我從歌諾給你帶了酒心巧克力,沒想到你太喜歡了,一晚上吃了大半盒,醉醺醺地說自己要做小數學家,拳踢歌諾理工數學院,腳踢尹時琛教授。”

    “我明明很尊敬尹老師。”

    “是的,陳望月小姐尊敬一個人的方式就是追逐他,超越他,然後把他打倒。”

    陳望月作勢要把抱枕砸他臉上,“一派胡言。”

    “好吧,你的原話可能更書面語一點,比如說把他們都踹進數學歷史的故紙堆之類的。”

    “我看你就是仗著我想不起來胡說八道。”

    “是真的,我不騙你。”

    “那就是會騙別人咯?”

    他頓了一下,似乎為她的無厘頭推理而無奈,“有時候會。”

    她輕哂,“騙子。”

    “那你也坐在騙子的車上了。”

    “我後悔了。”

    “後悔也沒用。”

    車胎碾過碎石路發出細碎的爆裂聲,陸蘭庭將車停在鏽跡斑斑的鐵絲網前。

    月光勾勒出遠處黑色山脊的輪廓,六盞導航燈在夜色中明滅,像蟄伏野獸的六隻眼睛。螺旋槳靜止時投下的陰影,恰巧將陳望月籠罩在金屬骨架編織的牢籠裡。

    夜風捲著沙礫掠過停機坪,掀起她散落的髮絲,遠處防風林在月光下泛起銀灰色的漣漪。

    直升機旋翼捲起的氣流掀動陸蘭庭的襯衫下襬,被橫抱進艙門時,陳望月右手下意識攀住他的脖頸。這個動作自然得令她心驚肉跳——彷彿肌肉記憶裡早已演練過千百次。

    陸蘭庭的腳步停頓半秒,也低頭看向她嘴唇,目光幽深。

    他的眼睛,像代替他親吻她的嘴唇。

    “陳小姐打算勒斷我的頸椎?”他喉結在她虎口下滾動。

    “想多了。”陳望月鬆了手臂的勁,眼睛在機艙的精密儀表上逡巡,“海軍部隊連這個都要學?我以為只有空軍才會駕駛飛機。”

    “看來你對海軍的理解有些淺薄。”

    “您這麼厲害,能不能把淺薄的人放下來?”陳望月說,“我只是擔心我的安全問題。”

    “現在擔心是不是有點遲了?”

    陸蘭庭抱她到飛行員的副座,半跪在地,左手托住她膝彎系安全扣。

    陳望月微微一滯。

    軍用皮帶硌著大腿外側的觸感,如此清晰順著接觸的布料傳遞。

    後背密密麻麻爬起近似顫慄的酥麻。

    “別亂動,會卡不緊。”

    低沉的提醒混著安全扣咬合聲,他俯身將安全帶勒進她肩胛時,皮革束帶擦著鎖骨陷進衣料,帶著槍繭的拇指無意蹭過頸動脈,她耳垂的汗毛幾乎立起來。

    他扣好,但並不著急回到駕駛位,像在觀察一支細頸花瓶的外包裝保護殼是否完好,打量她的安全帶扣時,軍裝襯衫下肌肉線條遒勁的手臂撐在座椅邊緣。

    恰好將她環住,姿態說不出是保護,還是禁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