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江恆




                徹夜未眠的後果就是,周清彥起床後不得不灌下兩杯黑咖啡,來應對第二天繁忙的課程。

    雨水在第二天中午停止,陰霾天氣則延續得更久,連廊外,厚重的雲層邊緣泛著冷色調 ,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後,周清彥快步趕向西區的伽柏大禮堂,那裡即將舉行一堂經濟危機理論的公開課,主講人是歌諾聯邦儲備委員會的前任副主席李元均。

    周清彥對經濟學算不上太感興趣,但上週末,瑞斯塔德教務處忽然宣佈試行一條新規:

    通識系列理論講座被列入特色課程,學期內選聽三節以上的學生可獲得0.1的綜合素質評價加分。

    走直升和常規申請途徑進入瑞斯塔德的學生未必瞧得起這點加分,但對於特招生來說,從f班到e班,從三等獎學金到校董榮譽獎學金,也許就是0.1的差距。

    李副主席這堂公開課是教務處下發的名單中唯一不限年級的,自然被全校特招生搶破了頭。

    周清彥不像舍友一樣為名額犯愁,他開發了一個搶課插件,輕輕鬆鬆拿到了入場資格,還靠著代搶掙到一筆外快。

    為防引起校方注意,周清彥只在小範圍內聯繫了幾個常找他潤色課程論文的老主顧,最後精挑細選出五個人。

    他們都出身殷實的中產家庭,被父母寄託了階級躍遷的深厚希望,憑藉天賦,努力和家族幾代人的託舉,千辛萬苦才獲得瑞斯塔德的特招名額,所以哪怕自身智商不凡,也還是時時刻刻都保持緊繃,生怕績點和綜合素質評價的排名退步。

    萬一申請背景上有了瑕疵,就錄不到頂級名校,進不了大財團,再然後,一場恐怖的階層墜落悲劇就會在自己身上上演。

    所以這類人的錢是最好賺的,周清彥冷冷地想,他們有能力有意願付費,身後的家庭又沒有為他們在事發時託底的能量,不用太操心保密問題——啟瓶器都撬不開他們的嘴。

    一個講座名額五千卡朗,五個名額就是兩萬五千卡朗,妹妹半年的醫藥費就不用愁了。

    而且,冬天就要到了。

    前些天,周家租住的棚屋所在街區發生火災,原因是租客私接電線。

    住滿外地勞工的老舊雙層小樓,七人喪命,二十五人重傷,只有幾個租客因為住在有窗戶的房間而倖免於難。

    當然,能跳窗逃生的房間,是需要拿更貴的租金去換的。

    周家的房東聞訊立刻宣佈提高租金,聲稱是對沖冬日供暖設備帶來的火災風險。

    可週家租的地下室根本沒有供暖設備,房東每個月初都氣勢洶洶帶著打手闖進門,把租客的傢俱翻個底朝天,找到大功率的電器就沒收,安全意識比下城區消防局的長官們還強。

    去年年底,媽媽就是因為私藏電熱毯,捱了這些傢伙一頓拳腳。

    她渾身青紫,氣息奄奄倒在牆角的模樣,至今是周清彥心口的一根刺。

    有了這筆收入,加上基礎教育機會助學金,特招生生活補助,校董獎學金和暑假做家教攢下來的積蓄,他就可以帶家裡人搬到有窗戶的房子去了。

    妹妹那麼喜歡曬陽光,一定會很高興,很高興的。

    想到家人,他微微揚起了唇角,陰天帶來的煩悶也不由減輕了些。

    很快,他的笑頓在那裡。

    轉角現出藏藍色的制服裙襬,像一線遊動的魚的脊背,他仰頭,陳望月從更高的臺階處走下來,烏黑的發,沉靜的眼,纖秀的肩,皮膚底下透出一層陶瓷的釉色,日落黃的寶石耳釘是全身上下唯一的暖調。

    她側著臉,帶著一縷微笑,在和同行的男生講話,兩人胸前雕刻高一A班字樣的學生銘牌,代表著相似的,非富即貴的背景。

    她身邊出現的男男女女們,就像她身上那些一眼便知價值不凡的精美珠寶,很少重樣。

    今天戴了亮色的耳釘,昨天是一副綠寶石耳墜,被辛檀壓在桌上俯身含著唇動情親吻時,長長的細鏈條還在耳側搖擺不定地閃爍。

    他的目光只在她臉上掠過一眼便迅速移開,彷彿她是什麼傳染病源,避之唯恐不及。

    “下午好,周清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