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回憶碎片(第2頁)

 “這是老店,恐怕沒有上評分網站。”陸蘭庭探過身來說,“不過我有個朋友供職於瑞斯塔德的服裝雜誌,我會建議他寫篇文章推薦這家店的服務。”

 你真是什麼人都認識啊,望月感慨說,那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陸蘭庭頷首,“遵命。”

 夢境走向終結,世界萬花筒一樣旋轉,陸蘭庭的臉也忽遠忽近,忽大忽小。

 陳望月睜開眼睛,她剛剛居然在聽講座的途中睡著了,還做了那麼一個荒唐的夢。

 “望月,你昨天晚上沒睡好嗎?”林清韻小聲湊到她耳邊,“難得誒,你居然也會在這種場合睡覺。”

 陳望月沒有說話,嘴唇有些蒼白,她看了眼時間,夢裡過了很久,但現實只有一個小時不到,她把視線放到講臺上,夢境中的男主角,被燈光自上而下籠罩著,臉部的深刻輪廓格外英俊,顯得他像一個混血兒。

 他手很大,手背寬闊,骨節分明,能看到隱約的青筋,話筒在他手上像一個小號的冰淇淋。

 他擁有恰到好處的肢體語言和讓人駐足的風度,把枯燥的外.交政策用一個又一個案例講得深入淺出,腔調優雅的卡納語經過話筒的擴音和混響,時不時引發臺下的一陣笑聲。

 陳望月更加覺得那個夢詭異,細節真實到不可思議,彷彿真實發生的事件回溯,但情節又荒唐得要命,以陳家的門庭,她絕無可能與陸蘭庭結識,更不可能和他同遊。

 那她為什麼會夢到陸蘭庭,陳望月承認他長得很符合自己的審美,但是也不至於以他為模板做一場春.夢吧?

 夢裡那樣的親密無間,就像是心心相印。

 說起來,上一次做這麼可怕的夢,還是在很多年前。

 那時候剛剛高中畢業,有大把大把的光陰可以虛擲。

 修彥幾乎不回家,租了一整個月的酒店公寓高層,從早到晚和她膩在一起。

 他像親吻魚一樣樂此不疲地親她,抱她,舔.她。

 她的初戀男友,真的跟一隻痴纏的小狗沒什麼兩樣。

 有天修彥興致勃勃地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旅行。

 陳望月那時候正在刷高數題,頭也沒抬地說想去美國。

 單身,未婚,女性,她一個沒有任何財產和擔保的孤兒,說要去美國,完全是故意在為難他。

 但修彥出生在那樣的家庭,權力和金錢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魔法,而他什麼都願意為她做。

 幾天後,修彥帶她去了使領館,工作人群領著他們越過重重排隊的人群,去走指紋掃描和麵談的流程。

 窗明几淨的房間裡,簽證官只問了她的名字和年齡,就笑著跟她開玩笑說,可以回家收拾出門的行李了。

 沒過多久他們飛去了紐約,市政廳前層層疊疊的臺階上,鴿子撲打著翅膀起落,陳望月正在用披薩喂這些小玩意兒,修彥在玩她的手指。

 忽然,咔嚓一聲快門,有個打扮粗獷的大鬍子黑人捧著相機走過來,嘴裡嘰裡咕嚕地快速說著什麼,口音很重,但陳望月聽懂了,他以為他們是來結婚註冊的新婚夫妻——大多數外國人根本分不清亞裔的年齡,認為十幾歲到三十幾歲都長一個樣。

 大鬍子說我遠遠看到你們就覺得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眷侶,我忍不住給你們拍了一張照片,但是呢這個照片並不免費,給多給少全看你們自己……

 陳望月知道完蛋了,果然,修彥對這種拙劣的騙術根本沒有抵抗力,他幾乎把身上所有的美金都掏出來給了大鬍子,可能是很少見到這種冤大頭,對方愣了一下之後,一直在說些類似白頭偕老的祝福語,還問了他們在曼哈頓下榻的酒店地址,要衝洗好了送貨上門,服務到位。

 新婚夫妻的說法顯然讓修彥的心情到達頂點,他下午就拉著陳望月去第五大道與第六大道之間的一家古董珠寶店買戒指。

 店員熱情地戴著百手套取出一枚8克拉的鑽戒,色澤淨度都是上品,依偎著掌心,鹵素燈的光照下火彩躍動,也映照著修彥亮晶晶的眼睛。

 如果不滿意,還有其他備選,其中最華麗的是一枚祖母綠,寶石鑲在金黃色的戒圈上,美得幾乎讓人失去語言能力。

 沒有價籤,陳望月也知道,那枚戒指足夠在家鄉的市中心買下一套小房子了,修彥送她的東西沒有便宜貨,但這樣昂貴且意義特殊的禮物還是太超過了,她當然不可能收下,最後她推說都不喜歡,拉著一臉惋惜的修彥回酒店。

 修彥回到酒店就跟她說去樓下游泳,再出現的時候,手裡變戲法似的捧著一個戒指盒。

 “你明明就很喜歡。”他篤定地說,眼裡光彩勝過一切昂貴珠寶,“等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他不是傻子,他心裡也清楚,這段感情裡陳望月和他的投入完全不對等。

 所以他是這樣迫不及待地,要用對未來美好藍圖的描繪,用一層法律關係的連接把她牢牢留在身邊。

 說完全不感動是假的,陳望月也不是草木之心,何況修彥的確可以算得上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他只想要她更愛他一點,這不是很難,對不對?

 好像不太對,因為兩個人在一起,不是簡單的十進制算數,更像是二進制,一加一等於十,等於無窮無盡的牽扯。

 當晚陳望月做了一個非常荒唐的噩夢,像把經典豪門電視劇喂進chatgpt裡生成的劇本,雜糅著一般人能想象到的所有狗血元素,結局是修家在獨子的以死相逼下最終妥協同意陳望月進門,條件是她必須在家相夫教子。

 這甚至不是最可怕的,夢裡最驚悚的一幕,是修彥母親坐在她上司的辦公室裡,高高在上地宣判她這個妄圖攀上高枝的女人的死刑,今後業內所有的公司,都不會再接受她,除非她離開修彥,此生再也不見。

 她醒來後捂著心口瘋狂乾嘔,修彥被她推開,又擔憂地過來抱她,不住地吻她頭髮,低聲安慰著問寶寶怎麼了。

 她怎麼了?

 她知道這是無理由的遷怒,可是在那個瞬間,她殺了他的心都有。

 第二天她寫了一封分手的長信,用詞相當懇切動人,把所有罪責都歸咎於自己軟弱,感激他如山情意,也祝他前程似錦。

 她把戒指和信放在一起,帶上證件,還有尚未褪去的一身吻.痕,直奔肯尼迪機場,花了大半的積蓄買了一張回國最近的機票,路上刪光了修彥所有的聯繫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