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88章 浮空(九)(第3頁)

 然而沒有回應。

 他只看見有人將利箭從小狼崽身上拔下來,隨手將他的小狼扔進了草叢裡。

 ——

 “這孩子是天靈之體……”

 “……無情道……最合適……”

 “但是太小了……什麼都不懂……怎麼斬斷……”

 “……用些手段……我就不信……”

 門突然被人推開。

 寧帆從門裡走出來,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小孩,“你怎麼跑出來了?”

 門後的陰影裡有人輕笑了一聲,“小孩子天性好動,寧帆,你別嚇到他。”

 寧乘風看向門後,卻只看到一個模糊不清的背影,門就在他面前轟然闔上。

 寧帆拽著他來到了一個四面都無窗的漆黑房間裡。

 寧乘風小臉緊繃,看著牆上那些血色的符紙和線條,眼中露出懼怕的神色,轉身就像往外跑。

 “回來!”寧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像提小雞崽一樣將他拽了回來。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很久沒換了,小披風也變得破破爛爛,毛領上沾滿了灰和雜草,寧帆嫌棄地鬆開手,將他扔到了房間正中。

 “你不是天天問你爹孃去哪裡了嗎?跟你說他們死了你又不信,那我只能讓你親眼看看了。”寧帆一揮袖子,一面巨大的溯回之境出現在房間裡面。

 李笑寒和寧故的身影很快便出現在水鏡之中。

 寧乘風眼睛一亮,跑上前去,開心地喊人:“爹爹!孃親!”

 然而水鏡之中的幻象並沒有回答他。

 小孩眼裡有一瞬間的茫然。

 “寧故!你現在已經入魔,更殘害了辰城一城人的性命,還不速速束手就擒!”有人大聲喊。

 “我寧故對天道發誓!絕對不曾害過一人性命!”寧故烏髮盡散,嘴角溢出的血滴在了地上,雙目赤紅,臉上佈滿了黑色的詭異紋路。

 “你看看你們身上的魔氣!竟然還敢狡辯!”

 李笑寒飛身過來扶住他,怒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不要和他們廢話!殺了他們!”

 數百名修士圍攻他們二人,很快夫妻兩個就不敵對手,節節敗退,更有人趁機偷襲寧故,李笑寒驚怒,飛身上前擋住了那一劍,卻被正中心口。

 “笑寒!”寧故淒厲地喊出聲,抱住妻子。

 李笑寒嘴唇動了動,想開口說話,然而卻只能吐出汙血,眼裡含著淚死死盯著寧故。

 “孃親!孃親!”水境外的寧乘風撲了上去,想抱住渾身是血的李笑寒,卻撲了個空,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我寧故一生行得正坐得端!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你們如今不分青紅皂白滅我辰城,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寧故悲痛欲絕,抱著妻子的屍體,怒極之下爆體而亡。

 寧乘風剛從地上爬起來,正對上水鏡中寧故絕望悲憤的目光,下一瞬,就被漫天血霧蒙了眼。

 “爹爹……”寧乘風愣愣地站在血霧裡,被寧帆拽到了一邊。

 小孩終於哇得一聲哭了出來,不停地喊著爹孃,拼命地在他手下掙扎想往水鏡那邊去。

 寧帆一手抓住他細弱的脖頸,陰惻惻道:“你爹孃已經死了,你剛剛不是已經看見了嗎?屍骨無存,他們是被人活生生逼死的,你難道就不想報仇嗎?”

 寧乘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拼命地拍打著他,“放開我……我要去找爹爹……孃親……”

 “他們已經死了!”寧帆耐心耗盡,扯住他的脖子將他按在了水鏡前面,逼著他的臉貼上滿地斷臂殘肢,“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爹孃的屍體!”

 小孩本來就體弱,掙扎了沒多久便徹底沒了力氣,小臉貼在半塊手掌前,手指上是他娘經常戴的那枚戒指。

 “孃親……”他伸出手想碰一下,卻被寧帆踩住了手。

 “寧乘風,你記住,你體質特殊,想給你爹孃報仇雪恨,唯一的辦法就是修煉無情道。”寧帆的臉隱沒在黑暗中,聲音卻如影隨形,黏膩冰冷。

 他被關在這逼仄的小房間裡,被按在那溯回水鏡前,一遍一遍地看著爹孃如何慘死的畫面,從一開始哭得聲嘶力竭,到逐漸麻木面無表情。

 有一天,他趁人來送飯,偷偷跑了出去。

 然而連院門都沒碰到,就被寧帆抓了回來。

 成年人巴掌大的鉤子在他眼前閃著鋒利的寒光。

 “寧乘風,你可真沒用,這點苦都受不住,你修煉什麼無情道?”寧帆蹲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裡的兩道鉤子,“你不想看也得看——”

 “什麼時候你將無情道的道心築起來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鋒利的鉤子穿透了小孩瘦弱的肩胛骨,將他鎖在了那間暗無天日的小房間裡,逼著他一遍一遍看爹孃身死的慘狀。

 瘦骨嶙峋的小孩了無生氣地倒在地上,背後拖著兩個沉重的鐵鉤,只是稍稍動一下就疼痛難忍。

 寧乘風趴在地上,已經疼得神智不清,卻還是艱難地爬向那面水鏡,冰冷的地面上被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孃親……

 爹爹……

 他忘記了那是幻象,伸手想要抓住李笑寒的手,背後卻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那鉤子的鐵鏈只允許他爬這裡,甚至不給他碰一下幻象的機會。

 小小的孩童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團,窩在了距離爹孃幻象最近的地方,大睜著眼睛,看著爹孃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面前。

 後背的傷口皮開肉綻,像是拼命掙脫了無數次,在那鉤子上留下了斑斑血跡,那些血跡逐漸凝固,最終變成了骯髒的黑褐色。

 水鏡中,李笑寒含淚盯著寧故,嘴唇艱難地翕張,滿眼都是不捨,從血裡無聲地吐出個名字,‘乘……風……’

 小孩空洞無神的眼睛盯著那幻象,不死心地又一次伸出手,又被肩胛骨上的鐵鉤掙住。

 髒汙的小手無力地摔在了地上。

 “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