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呦九 作品

第 90 章 點天光(16)

 第90章點天光(16)

 蘭山君一直跟著祝杉攻南城門。

 她起刀很快,抽刀更快,刀起刀落之間,利索得像是身經百戰殺過無數敵軍的人。

 祝杉身邊的將領瞧見了,嘀咕了一句,“她是皇太孫特意藏起來今日用的?”

 祝杉搖搖頭,“據我所知,她是第一次殺人。”

 將領這下子是真驚訝了,“第一次?不可能。”

 祝杉猶豫解釋:“可能是之前殺過很多豬?”

 將領擦擦臉上的血:“殺豬跟殺人可不一樣,你看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跟我最初很像。”

 他也是見獵心喜,實在忍不住提著刀過去,大聲問,“鬱夫人,您之前殺過人嗎?”

 蘭山君正緊張地盯著緩緩打開的城門。

 只有經歷過了才懂,在宮變裡不可能調用投石機等武器來攻城,能打開城門的,只有城門的那把鑰匙。

 他們殺的是外頭的人,裡頭的人才是關鍵。而南城門從裡頭打開,說明皇城裡的情況也不是很糟糕。

 她終於鬆了一口氣。而後聽見將領的話一愣,搖頭道:“不曾。”

 將領歡喜道:“那你很厲害。跟我一樣厲害。”

 蘭山君不期然能得到如此誇獎,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多謝。”

 身邊吵鬧,她也大聲問,“我們現在進城門嗎?”

 她雖然領著洛陽府衙的人,但是第一次打仗,所以什麼事情都聽祝杉的指令。

 將領大笑起來,“進進進,格老子的,齊王從北邊攻,只要攻三個城門就行,咱們從南往北,卻要過南城門,寧城門,宮門,殿門,上河門,通內門——等咱們打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他道:“希望裡面堅持久一點。”

 蘭山君知曉皇太孫有做好準備,倒是並不擔心。她道:“宮變不在於兵多,而在於快。齊王足夠快,所以率先拿下了宮內。”

 “但要想成事,兵少卻是致命的缺點。至少陛下手裡還有其他的禁軍,他能破前面兩道門,可最後一道難破。”

 正說著,不遠處一個沒死透的人突然暈暈乎乎站起來就要砍人,蘭山君手裡的匕首就飛了過去,直直的插進他的胸膛。

 她走過去將匕首拔出來,回頭的時候,見將領兩眼冒光的看著她,急急問,“你是練過的吧?”

 蘭山君點頭,“練過。”

 將領:“哪裡練的?”

 蘭山君:“家裡。但我練的是一招制敵的殺招。”

 多年來從不敢懈怠,沒有一日偷懶過。

 將領能跟著祝家父子,是有同樣愛好的,於殺人一事上很有講究。他實在喜歡蘭山君這股利索勁,道:“待會您就跟著我老胡。你有這般的手段,待會咱們走直的,不走彎的,直接殺個七進七出,怎麼樣?”

 這是認可的意思。蘭山君眼睛一亮,點頭道:“好。”

 她話不多,但有事不推諉,直來直去,很有武將的風骨在,等再殺進寧城門的時候,已經跟好幾個人領頭的熟悉了。

 還看見了龔琩。

 龔琩是後頭來的。他低著頭,很是不好意思——最開始城門口殺起來的時候,他爹孃攔著不讓來。

 他都氣死了!

 等到南城門被打開,裡頭的局勢見明,他爹孃又往他手裡塞了刀,讓他騎著馬趕緊來。

 這不是混功勞嗎?

 他深深的厭棄自己,然後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威猛一點,厲害一點,沒那麼混一點,他站到了蘭山君的身後,準備護著她。

 他是宗室,別人不清楚蘭山君的身世,他是知道的。不說她跟段伯顏的關係,跟皇太孫夫婦的關係,就憑他跟鬱太僕的關係,他也得讓人家安然無恙。

 不過,皇太孫一黨也真是無人可用了,竟然讓婦人也出來帶兵殺敵。

 他嘆息道:“鬱夫人,我跟鬱太僕很好的。”

 他是個有武藝的紈絝,應該能護得住她。

 蘭山君聞言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沉思一瞬後,搖搖頭道:“我跟胡將軍走的是險招,你跟在我後面不合適。”

 龔琩正要解釋,就見胡將軍大笑著過來道:“快,上值門開了,蘭夫人,咱們繼續殺進去。”

 他見龔琩也在,嫌棄的打量了一下,而後也搖搖頭,“不行,帶著他不方便。”

 蘭山君:“我也是如此想的。”

 她對龔琩道:“你還是善後吧。”

 龔琩出事,她也不好跟龔家和安寧郡主交代。他還是老老實實混功勞比較好。

 蘭山君跟著胡將軍走了。

 今日雖然是她第一次參與如此大事,但因心中藏著的那股戾氣太久,太想殺到齊王的面前,竟一點忐忑也沒有。

 她期待著塵埃落定,也期待著成功。

 太久了……那一年太久,這四五年也太久。

 她要送齊王去見宋知味。

 她的刀更穩,跟在胡將軍的身邊,一點兒下風也不落。兩人配合得很好,勢氣大震,後頭的兵不知不覺多了許多,仔細看,竟還有許多小官也跟在裡頭打。

 這是都看明白了,跟龔琩一樣來混的。

 龔琩被人推著跟著進城門,遠遠綴在後頭看著蘭山君走在最前頭,徹底傻眼了

 ——鬱太僕,你也沒說你家夫人是這樣的啊。

 不然,他剛剛也不會去說那般丟臉的話了。

 ……

 承恩殿內,皇帝因氣得狠,猛烈咳嗽起來。他甚至覺得有些暈厥。

 皇后趕緊給他端了一杯茶水過去,“陛下,您潤潤嗓子才行。”

 皇帝沒有接。

 皇后也沒有要他喝,只是放下,道:“也不知道太孫那裡怎麼樣了。這個該死的齊王!”

 皇帝冷笑,“齊王太過於囂張,本是直接攻弄宣門的,竟然敢半途殺到東宮去。”

 他甚至還有些失望,“即便是宮變,他也是偏執冒進的,這樣的性子,哪裡是朕親自教出來的?”

 說到這裡,又咳嗽了幾聲。

 屋子裡,侍衛們大多出去殺敵了,只剩下后妃和太監等人。蔡淑妃便上前擠掉皇后,顫顫巍巍的給皇帝拍背,“太可怕了,臣妾們都嚇壞了。”

 皇帝心中卻有數,他道:“本就攻不進來,齊王還去東宮,哈——”

 蔡淑妃一邊給他順氣一邊倒溫水過去,“陛下,您喝口水。”

 皇帝依舊沒有喝。

 蔡淑妃就自己喝了,手都是顫抖的,輕聲道:“臣妾害怕極了。”

 皇帝眼神一頓,看向劉貫。劉貫給他斟了一杯水,“陛下,您消消氣,千萬彆氣著自己。”

 皇帝這才喝下去。

 他嗓子眼本就難受,剛剛一直忍著,不敢輕易吃食——平日裡守在身邊的人都走了,他不得不留心眼。

 現在喝了水,才覺得舒坦一些。

 恰在這時候,外頭的呼喊聲傳來,皇帝眼睛一亮,“是太孫。”

 皇后往榻上一癱,“皇天保佑。”

 皇太孫確實帶著鬱清梧等人到了承恩殿。

 齊王敗了。

 楊馗和齊王,齊王世子等叛軍則被羽林軍圍在外頭,大概還有三百兵左右。

 齊王世子頹然,齊王氣憤,楊馗卻恨道:“王爺,咱們明明說好直取承恩殿,您為什麼要改道去東宮殺皇太孫?”

 齊王低頭,難得的心愧起來。

 他確實冒進了。

 他道:“我本以為,斬草要除根……”

 楊馗呵斥,“這都是後話!”

 他深吸一口氣,“王爺,咱們敗了。”

 齊王沉默不語。

 直到這一刻,他才認清現實。

 他啞然一笑,“是,本王敗了。”

 話音剛落,就見祝家父子帶著兵而來,烏泱泱一群人,其中摻雜著聞訊而來的百官,可見已經攻破了南邊所有的城門。

 這場宮變,徹底告敗。

 楊馗見此,知曉大勢已去,閉眼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咱們早有預謀,皇太孫也不弱。”

 楊馗輸得起,只是在輸的時候,他依舊不甘心。

 四年前還是大好局面,為什麼一點點變成了現在這樣?

 齊王卻敏銳的發現有人正一眼不錯的看著自己。

 他抬頭看過去,便見蘭山君一直盯著他。

 她走在眾人的最前頭,一身鮮血,手裡的刀正滴著血。

 她看他的目光裡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芒,讓齊王拿不準是什麼意思。

 他肯定是知曉蘭山君身世的。他以為她這幅樣,是為了段伯顏。

 他嗤然一聲,想起了當年遺憾的事情。

 ——若是知道段伯顏還活著,他一定要將他抓回去點了天光。

 若是這次贏了,他也一定要點一點蘭山君。

 他倒是要看看,段伯顏教出來的徒弟骨頭能有多硬。

 可惜了。

 他冷冷的看回去,並不被一個小丫頭嚇到。結果卻見她經過他的身邊的時候突然無聲開口朝著他說了三個字。

 ——點天光。

 齊王眼睛眯了眯。不懂她為什麼會知道這三個字,又是如何知曉他心中想了這三個字。

 蘭山君卻已經越過他的身邊朝著前面走去,不再看他。

 前頭,鬱清梧也在一直盯著她,努力用肉眼分辨著哪些是她的血,哪些是別人的血。

 見她精神奕奕的盯著齊王,手腳無異,行動無礙,這才放心下來。

 而後就等著她看自己。

 等她看向他的時候,他露出一個安然的笑意,告訴她自己無事。

 四目相對,蘭山君同樣也舒出一口氣。

 這場險計,總算贏了一半。但她提著的心一直不敢落下,她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

 高臺上的皇帝看見大軍已到,再沒有一絲顧慮,從劉貫手裡捧著的劍鞘裡抽出一把長劍朝著齊王走去。